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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道:“這之前,老婆婆可否聽到其餘異常聲響?”老婦人搖頭道:“不曾聽得。”蘇軾道:“周玉兒外出,約莫甚麼時辰?”老婦思忖道:“遮莫戍時左右。”蘇軾又道:“歇息之前,家中門窗是否合閉嚴實?”老婦人道:“灶中熄火,門戶上閂,老身必親自檢點,多年來不曾有誤,絕不會有半點差池。”蘇軾又道:“那周玉兒是否有頭飾手鐲之類?請老婆婆查看,是否缺少?”老婦人喃喃道:“那賤人最喜打扮收拾,塗脂抹粉,穿金戴玉。”
說罷,老婦人起身,引蘇軾二人入了室內,查看一番,果然少了幾件,想必是穿戴在身。蘇軾見物什中有一荷包,問道:“周玉兒是否另有一荷包?”老婦想了片刻,道:“似不曾有,只此一個。”蘇仁忽然想起,現場那婦人頭髮散亂,並未見得首飾手鐲之類,心中欽佩不已:老爺果然心細如髮。那婦人身著艷麗,焉有不戴首飾之理?如此說來,那首飾必是為兇手掠走。莫非那兇手是見財起心?而非仇情所害?
蘇軾又問了些閒話,無其他疑問,遂起身告辭。蘇仁隨之出門,追上蘇軾,道:“老爺,我等當先回客棧,以免夫人惦念。”蘇軾微微點頭,出了竹籬笆,邁步向前。蘇仁道:“老爺,我等來時走的似非此道,而是那方那條道兒。”蘇軾一愣,抬頭辨看,原來是分左右兩方,便轉身沿原路往回。
蘇仁低聲道:“適才聞錢母之言,這婦人生性淫蕩,又是一悍婦,或是有幾個姦夫,爭風吃醋,其中一廝爭寵不成,惱羞成怒,故而起心殺人。負屍移地之後,又貪圖小利,剝去其首飾。”蘇軾笑道:“姦夫火併亦不無可能。不過,我觀那老婦人面容平靜,淡然處之,眉目間似有隱瞞欺詐之色,大為可疑。”蘇仁不曾察覺,頗有不解,道:“莫非老爺疑心那錢老婦人不成?那婆婆行走緩慢,氣力不接,怎有力氣行兇殺人?”
蘇軾笑道:“他一老婦人自是不可能。可他那兒子錢貴呢?”蘇仁辯道:“那錢貴尚在湖州城內,莫非他能如神仙般飛來殺人?”蘇軾道:“錢貴在湖州城中,已有一月未歸,消息全無。他老母尚且不知,其餘人等又怎知他是否真在湖州城?眾鄉人皆以為錢貴尚在湖州城,這正是他等心計之所在,與人以假象。試想那錢貴喬裝改扮,潛回家中,隱匿起來,待見周玉兒偷情養漢,便痛而下手。又搶掠其首飾,偽作貪財好利者劫財假象,而後又趕回湖州,亦未可知。”蘇仁聞聽,思忖不語。
蘇軾、蘇仁回得客棧,夫人問及白馬湖美景如何。蘇仁道並不曾去得,並敘說了山間奇案,夫人、家眷等吃驚不小,追問其詳。蘇軾用過早膳,正品嘗茶水。只見店主急急進來,道:“客官老爺,你可是姓蘇?”蘇軾微微點頭,道:“正是。不知店家有何見教?”店主忽然長揖在地,道:“不知是蘇大人光臨寒店,若有不周之處,萬望大人見諒。”蘇軾連忙托起店主,道:“店家言重矣。快快請起。”店主道:“大人,店外有人求見。”蘇軾愣道:“是何人?”店主回道:“乃是湖州府衙四名端公爺,還有本地鄉紳、地里保正。”蘇軾道:“快快有請。”
店主返身出去,招呼眾人,引入堂內。前後約莫十餘人,其中便有那私塾錢孝先生。當先四人身著公差服飾,自是衙門中人。眾人齊齊施禮。蘇軾請眾人坐下。當先一公差,約莫四十左右,濃眉大眼,虎背熊腰,上前拱手施禮道:“小的見過大人,小的李龍,乃是湖州府衙班頭,奉張大人之命前來辦理錢家莊命案。聞說新任知府蘇大人在此,特前來拜謁。”李龍說罷,一鄉紳出列躬身道:“草民錢良,聞錢老先生指點,方知蘇大人光臨鄙莊,且正值兇案發生,驚動大人,小人惶恐不安,特來請罪。”蘇軾見那錢良身著錦衣,體現福態,當是富貴人家。
蘇軾欠身道:“有勞諸位鄉鄰相望。”大夥言語客氣一番,起身告辭,獨留下四位公差。除李龍外,其餘三人是班頭趙虎,公差吳江、鄭海。蘇軾道:“本府今在上任中途,尚未坐堂。你等皆為張大人所差。此次辦案,你等可放手行為,不必有所顧忌。本府自當與諸位齊心協力,同保湖州百姓平安。”李龍急忙起身,道:“大人過謙了。小人早聞張大人言及,大人乃翰林大學士,鶴鳴九皋,衙官屈宋。天下文人誰不知曉?我等乃是粗人,不識禮儀。凡事願聽從大人調遣。”蘇軾道:“萬萬不可。凡事相互切磋商議為是。”四人受寵若驚,起身齊道:“我等願聽大人調遣。”
蘇軾道:“諸位請坐。我等公門之人,皆應為國而想,為民而生,不必多言其它。不知各位對此兇案有何看法?不妨說與眾人來聽,一同商討。”李龍道:“小人已查看過屍首,那婦人乃是被人掐死,無有姦污跡象。據莊客說,那女人喚作周玉兒,生性風騷。我等以為,其死或與此有關。”蘇軾微微點頭,道:“此案當自此入手。其姦夫或許不止一人。其中有一屠夫,喚作孫三郎,前日曾與死者爭吵,頗為可疑。”趙虎道:“既然如此,我等立即將那孫三郎拘來盤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