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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微聞聽,嘆息道:“嚴某初觀此卷,驚其詭妙,只道是上乘佳作,故高價買下,懸於齋室之中,孤芳自賞。今被大人窺破,令嚴某有些無地自容。”東方清琪嘻嘻笑道:“你本非書生,卻也來學書生斯文,端的高雅之至。”嚴微嘆道:“斯文掃地也,斯文掃地也。”眾人皆大笑。蘇公疑惑道:“卻不知這江湖海客是何許人也?”嚴微慍聲道:“市井閒人,不學無術之徒。嚴某若知此人何處,定將他擒來,打他個醍醐灌頂。”
蘇公笑道:“休道是你,蘇某方才初見時,亦驚訝不已。此帖雖未得張長史之神韻,卻也有獨到之處。你等且看,此帖字形怪異,大出人之意料,或繁或簡,或省或化,處之適當,別具風格。古往今來,諸多書家,無有此者,此可謂第一人也。蘇某非驚其書,而驚奇其字也。”嚴微詫異,道:“依大人學識,竟喚他作第一人,足見此帖難能可貴。”蘇公感嘆道:“書道之巔峰,非學名家之字,亦非得其神,獨到創新,方才是真我。此帖另闢方式,竟有新成,亦是難得之佳作也。”嚴微聞聽,歡喜不已。
原來,此卷《楓橋夜泊》並非嚴微所買,乃是上次來杭州時從一個商賈家盜得。蘇公問其來源,嚴微不便道明,敷衍說是高價買得,至於所謂“江湖海客”,嚴微確不知其人。
☆、第一章 西子閣樓(3)
且說眾人歇息片刻,嚴微道:“一路奔波勞頓,不曾暢飲,今夜嚴某為北道主人,且往斷橋西子閣如何?”蘇公笑道:“客隨主便。”東方清琪道:“卻不知那西子閣有甚佳肴饌珍?”蘇公笑道:“西湖便是絕世美味。”東方清琪好奇道:“西湖怎可作饌食?大人你且吃與我看。”蘇公笑道:“小姐可知‘秀色可餐’否?秀色者,即秀麗景色也。西湖夜景,豈非是秀麗景色?可餐可餐。”嚴微聞聽,哈哈大笑。
四人出得桃花齋,前行不遠,便見西湖,茫茫夜空,波光粼粼,湖面遠處隱見漁舟身影,漁光點點,隨波而動。近處又有畫船花舫,燈火通明,絲竹簧簫,妓優歌舞,好不熱鬧。又見那斷橋處遊人三三兩兩,或好友同伴,或攜妓隨行。不時聞得書生文人吟詩作賦,或贊西湖之美,或取悅娼妓;又不時聞得男女肆意笑聲。
東方清琪聞聽,不免疑惑,道:“怎的皆是些淫詞濫調?”嚴微笑道:“小姐有所不知,這西湖雖美,卻只是在達官顯貴、文人騷客眼中,那貧苦百姓每日為生計勞累奔波,即便身在西湖之中,亦不曾覺得西湖之美。且看那湖中螢光點點,便知養家的辛勞。”蘇公嘆道:“蘇某游西湖不下百餘次,竟不曾悟出嚴爺一般心思。細細思來,確如你言。嚴爺若要為官,定是個關心百姓疾苦的好官。”嚴微哈哈笑道:“大人何必自謙。杭州城中,何人不言大人體恤民情、知民疾苦,是個難得的好官。”蘇公感慨萬千。
說話間,卻見得前方一處樓閣,高約四層,雕樑畫棟,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東方清琪正欲詢問,嚴微先道:“此便是西子閣。”蘇公驚嘆,道:“好一座西子閣。蘇某在時,卻不曾有此閣,想必落成未久。此閣建於斷橋處,眺望西湖,萬千風光,盡收眼底,端的是好去處。”嚴微淡然一笑,低聲道:“大人可知此閣是何人所建?”蘇公怎知,追問道:“甚人?”嚴微低聲道:“非是他人,正是杭州知州王敦王大人。”蘇公驚訝,疑惑道:“他乃朝廷命官,怎的在此做起了買賣?”嚴微笑道:“嚴某曾言過,世間如大人一般官員者,屈指可數。今天下官吏,無不謀官牟利,高官牟大利,小吏牟小利。牟利之法,或貪污、或索賄、或經商。官吏經商,即所謂官商,其中便利,不言而喻。大人端的少見多怪,見著駱駝說馬背腫。”
蘇公痛惜不已,嘆道:“既如此,我等且回桃花齋。若上得閣樓,無意逢著王大人,豈不尷尬?”嚴微笑道:“我笑大人迂腐當不為過。那王大人乃是朝廷命官、杭州父母官,此處何須勞動他大駕前來?自有下人張羅。實不相瞞,那王大人在杭州城並餘杭諸縣有數處酒樓、妓院,此外另有綢莊、茶莊、銀莊等。”
蘇公聽得,連連頓足,嘆道:“荊公誤也,荊公誤也。”嚴微不以為然,笑道:“怎的誤了?今朝廷用的便是這般平庸無能的官吏。諸如蘇大人、張睢大人一般官員,獨鶴雞群,未免過於顯眼,招惹他人閒言嫉妒,反不可重用。”蘇公嘆道:“常言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蘇某雖讀得萬卷詩書,卻也學不得嚴爺言語來。”嚴微神秘笑道:“還有一事嚴某不曾告知大人。”蘇公問道:“何事?”嚴微道:“大人勘破明珠奇案,尋回夜明珠,而後完璧歸趙,送回王敦之手。實不知,那王敦並不在乎此顆夜明珠。”
蘇公詫異不解。嚴微道:“王敦巴結朝中權貴,非止王荊公一人。他運送京城之財寶,何其之多?豈只有這顆小小的夜明珠?所謂遣人護送夜明珠進京,只不過是他的一條詭計。”蘇公恍然大悟,道:“他早料到沿途必有事端,故此以明珠投石問路,意圖引出劫賊。”嚴微笑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