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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點頭,道:“這嚴押司家中倒也闊綽。”焦無泥連連點頭。蘇公問道:“不知焦爺識得縣衙杜攀杜押司否?”那焦無泥點頭道:“識得識得。”蘇公淡然一笑,問道:“十三日那天,焦爺可曾見得杜押司?”焦無泥一愣,搖搖頭,道:“小人未到縣衙,不曾見得杜押司。”蘇公點點頭,似有所思。
過得嚴宅,便是曾宅,馬踏月將閒雜人等阻攔在外,蘇公上前,推開院門,入得院內。徐君猷跟隨進去。蘇公環視院內,但見院中堆著些許木材樹根。蘇公喚焦無泥進來,詢問曾游家中情形。焦無泥道:“這曾游乃是一個鰥夫,今已四十有餘,不喜與人來往,常獨自在家做些物什。”蘇公問道:“他以何為生?”焦無泥道:“這曾游本是秀才,多番落第之後,便斷了功名念頭。曾與人寫寫畫畫,以此為生。近幾年又迷戀上了木匠並女工活兒,常做些精緻物什,譬如燈籠、繡球、布娃娃之類,拿到縣城賣,換些油鹽米錢。”
蘇公點頭,令焦無泥退下,遂推門入得堂屋,但見那堂屋零亂不堪,皆是木料,一側乃是木匠台,鋸子、矬子、刨、墨斗、斧頭,木匠工具,一應俱全。一側卻放置數件燈籠骨架,又有一些木雕,凡如筆筒、菩薩、燈座、畜獸等,皆是粗製之物。蘇公好奇,取過一件木雕龍頭,但見那龍頭二尺長,龍角、龍鬚、龍眼、龍嘴,惟妙惟肖。徐君猷見得,驚嘆道:“若再加雕琢,塗以色彩,便宛如一個真龍頭。不想這曾游竟有這般手藝,端的精妙絕倫。”蘇公似有所思。
蘇公入得側堂,一眼便見得地上側臥著一具屍首,滿身烏黑污血,面容猙獰,想必臨死甚是痛苦。堂內甚是零亂,滿地物什。徐君猷喃喃道:“定是死前一番爭鬥所致。”蘇公見得案桌推翻在地,數件精緻木雕滾落一旁,牆上兀自懸掛數件字軸畫卷,其中一件已掉落在地,紙張撕裂。另一側牆上竟掛著幾副錦圖並一張虎皮。堂內另一側臨窗亦有一張案桌,案桌一端置有一盆菊花,那花盆乃是樹根雕琢而成。此外桌上堆有各色綢緞布料,又有針線竹簍,那竹簍中兀自有各色線團。室端頭置一張破舊雕花木床,床前是一床榻。
蘇公近得屍首旁,將手觸其皮膚,又看其瞳目,喃喃道:“約莫死有三四日矣。”又見屍身胸口並腹部數處傷口,兇器兀自插在腹中,只余得一截木柄在外。蘇公近前細看木柄,而後拔將出來,原來是一把短刃。徐君猷驚詫道:“此便是殺人兇器?或是兇手之物?”蘇公搖搖頭,道:“徐大人且看此刀,窄小而鋒利,乃是雕刻專用之刀。”徐君猷思忖道:“兇手用曾游之刀殺死曾游,便是兇器亦省得帶來,端的狡猾。”
蘇公思忖道:“曾游深居簡出,少與人往來,為何遭人謀害?兇手或是與曾游熟悉之人。”徐君猷點頭思忖道:“曾游家中甚貧,無有值錢物什,兇手絕非謀財害命。徐某以為,兇手與曾游之間有甚瓜葛仇怨,或是曾游知曉兇手陰私,兇手殺人滅口。”蘇公點頭,環視四下,似有所思,幽然道:“善水者溺於水,善飲者醉於酒。”
徐君猷疑惑道:“蘇兄之意,曾游之死,與其手藝相干?”蘇公點頭,道:“徐大人且看那虎皮。”徐君猷看那牆上虎皮,思忖道:“這虎皮毛色不佳,非上品也。”蘇公淡然一笑,道:“徐大人果真好眼力,一瞥之下,便可辨認出來。”徐君猷頗有些得意。蘇公又道:“不知徐大人可曾看得仔細,這虎皮是何物所造?”徐君猷聞聽,一愣,遲疑道:“虎皮自是從老虎身上剝取下來,怎生造得?”
蘇公捋須搖頭,不再言語。徐君猷詫異,遂近得前去,將手摸那虎皮,不由大驚,急忙掀起細看,驚詫道:“此非虎皮,不過是綢布所制!”蘇公道:“徐大人好眼力!”徐君猷不理蘇公恥笑,嗟嘆道:“不想這曾游有這般本事,竟能仿製虎皮,以假亂真,騙過徐某。”
蘇公自袖內摸出一截黃色綢布條來,四下找尋,不多時,便尋得些許一般綢料,細細比照一番。徐君猷詫異不解,詢問其故。蘇公將黃色綢布示與他看,道:“此乃是在木陰山頂北坡荊棘中覓得,想必是那麒麟所留。”徐君猷驚詫道:“蘇兄疑心那麒麟所是人為?”蘇公手指虎皮,道:“若有人披得此皮,立於木陰山頂,山下人望得,亦當是只老虎。”徐君猷驚詫不已。
蘇公望著地上屍首,幽然道:“那假冒麒麟者或許便是殺人兇手。”徐君猷似有所悟,道:“那兇手請得曾游雕刻麒麟頭,又造得麒麟皮,披之在身,假冒麒麟現身。此事若上奏朝廷,聖上必然重賞,不免加官進祿!但若事情敗露,便是欺君之罪!曾游因知曉內情,故而被殺滅口。”蘇公點點頭。徐君猷又道:“如此言來,此事受益者便是真兇?”蘇公又點點頭。
徐君猷思忖道:“如此推想,最可疑者乃是焦無泥。”蘇公搖搖頭,道:“焦無泥不過一棋子也。”徐君猷點頭,道:“適才蘇兄莊口問他,他前後言語不清,自相矛盾,破綻百出,難以自圓其說,分明有詐。”
蘇公蹲下身來,輕推屍首,使其面部仰上,卻見得屍首右手握得一物,急忙拿過屍首右手,小心掰開手指,取將下來,竟是帶血紙團。徐君猷急忙湊上前來,詢問是何物。蘇公舒展開來,但見得紙上有“書室飄香”四字。徐君猷詫異道:“書室飄香四字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