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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又度兩足跡長短,又令一衙役取來紙筆,將足跡依樣畫出。
蘇公將郝甲、鄢小乙喚來。二人跟隨蘇公、趙虎等返身進得房去,一一指點。呂瑣屍首在內房中,掀開門帘,便見他仰倒在床,滿身污血,被褥亦被沾染盡透。蘇公令眾人立在簾外,隻身進房,卻見房內一片狼藉,箱匣拋在地上,其中帳冊文札皆被翻出。案桌內亦有翻找痕跡。蘇公看那屍首,頸部血肉模糊,三分竟斷了二分,慘不忍睹;再看內衫,腰間亦有一個血洞。屍首雙眼圓睜,十分痛苦、恐懼。又看其雙手,十指如爪,緊抓被褥。蘇公甚為詫異,如此創傷,是何兇器?退身看那床踏,並無血跡;又拾起地上衣袍,亦無血跡。蘇公看罷,令簾外人等進來。趙虎及衙役細細勘察血案現場;郝甲、鄢小乙清點財物。
蘇公略有所思,到得窗格旁,細細查看窗閂。郝甲、鄢小乙清點畢,只道並無遺失。趙虎道:“如此,那兇犯竟是為殺人而來?”蘇公問道:“你主家金銀錢財現在何處?”郝甲道:“小人只見過主家大把銀兩進來,卻不曾見得出去。想必是藏匿在甚麼隱秘之處。小人實不知曉。”鄢小乙亦如是說。蘇公道:“那兇犯四下翻找,顯然是在尋錢財。你主家定是不肯將藏匿之處說出,故招致殺身之禍。”郝甲、鄢小乙黯然失色。
☆、第六章 撲朔迷離(3)
蘇公四下察看,忽然一喜,急身出門。趙虎不解,緊跟其後。蘇公看過房屋四周,又回得房來。趙虎追問,蘇公不答,只是來回踱步。而後,敲打一壁,又細細察看。牆角有一木櫃,櫃門開啟,其中衣服襖被凌亂不堪,顯是被人翻動。蘇公細看那衣櫃,忽然伸手進去,四下探索,摸中一柄,輕輕一拉,只聽得“吱呀”一聲,那衣櫃內竟閃出一道小門,約莫可一人進入。眾人驚嘆,蘇公擠身鑽入,趙虎等人驚訝不已。卻原來是一夾壁,頂上明瓦,可觀室內,又備有燈油。斗室內擺放箱匣若干,大小不一,蘇公將箱匣開啟,卻見儘是些銅錢、銀兩、首飾、珠寶、玉器、古董等。
有衙役在外呼喚“大人”。蘇公應聲,道:“可喚趙爺進來。”趙虎體大,費些力氣方擠身鑽入,見室內物什,大為驚訝,道:“這呂瑣端的有財。”蘇公冷笑道:“錢財亦招惹災禍。即便存有黃金萬兩,又有何益?”趙虎道:“那兇犯何曾料到這一機巧,尋財不著,便挾刀相逼。呂瑣哪肯說出,故遭刀刃。”蘇公點頭,於一大箱上取過一冊,翻開來看,正是財物帳冊,月日、數目、原由等一一具明。蘇公自始至終細細看過,放下帳冊,吩咐趙虎,清點財物帳冊,而後封存,又令人嚴加防守,待其家人來交付。
出了帳房,到得店房,蘇公令衙役喚來街坊四鄰,一一詢問。眾人都道呂瑣為人緘默,不喜與鄰人來往,但生意之上卻公平無欺,並無其它閒話。又問其有無瓜葛仇怨之人,眾人皆搖頭,也有知情者言呂瑣甚是城府,為人陰險,或有仇家。蘇公又問呂瑣渾家品行,眾人道其雖潑辣,卻也還端正,並無風言風語。蘇公謝過眾街坊。不多時,李龍回報,未曾打聽到甚麼訊兒。蘇公點頭,留趙虎一干人處理餘事,自引李龍等回府。
回得府衙,蘇公密令李龍喬裝改扮暗訪案情,李龍領命而去。蘇公退回後院,一言不發,進得書房。蘇仁見蘇公臉色,低聲道:“老爺有何話語?”蘇公自袖中摸出一紙,攤於案桌之上,令蘇仁細看。蘇仁看罷,並不明白。蘇公道:“此乃謀害呂瑣者之足跡模樣。”蘇仁疑道:“有何異常?”蘇公道:“暫且未發現有何異常。只是想起那夜入府衙盜珠者之足跡,細細回想,二者並不相同,似非同一人。”蘇仁道:“老爺原以為此二事是同一人所為?”
蘇公搖頭道:“非也。但二者似與明珠一事相干。我等查得殷小六一線,正欲尋他,卻不料他身首異處,死於非命;又查得呂瑣與殷小六有來往干係,呂瑣卻也無端被殺。凡此種種,令人疑惑。那幕後之人步步為先,竟似知曉我等意圖一般。”蘇仁道:“老爺之意是,那幕後真兇莫非是府衙之人?”蘇公不語。蘇仁又道:“細細思想,還是那張睢最可疑。”
蘇公搖頭,道:“呂瑣之死,或與朱山月相干。”蘇仁奇道:“與朱山月相干?那朱山月乃湖州大賈,家中財富何其之多,怎的會去盜竊那一明珠?”蘇公思忖道:“此正是不解之處。”蘇仁道:“那朱山月財多勢大,湖州權勢多有往來,一般公差怎能奈何得他?不如讓蘇仁前去暗查枝節。”蘇公道:“我已吩咐李龍辦理此事,他自有法子。你雖機靈應變,卻口音不合,反招他人疑心。”蘇仁不再言語。
蘇公換去官服,著一件青袍,與蘇仁自後院出府。蘇仁只當又是去暗訪明珠一案,蘇公卻雇了一輛馬車,徑直往城外而去。馬車出了西城,蘇公問車夫道:“這位大哥,你可曾知曉桃花溪?”車夫笑道:“小的有一表親便在那處,怎的不知?這位老爺,似非湖州人氏?”蘇公笑道:“這位大哥端的利害。某確非湖州人氏,乃是來販緞的客人。聞一舊友居桃花溪,特去訪友。”車夫道:“原來如此。”蘇公道:“某初來湖州,見湖州人傑地靈,甚是興旺。想必是地方治理有方之故。”車夫道:“這位老爺所說極是,人皆道我湖州知州張大人乃是百年難遇的好官,在任三年,造福千萬,有口皆碑。只可惜張大人竟要離我湖州而去了。唉!”蘇公嘆道:“你可曾識得張大人?”車夫搖頭道:“小的識得張大人,只是張大人卻不識得小的。張大人屢屢體察民情,凡百姓之事,必親歷親為,如同己事,又減免賦稅;興修水利;除奸懲惡。凡此種種,不可勝數,我湖州百姓誰人不敬佩張大人,誰人不知曉張大人。”蘇公一愣,忽然想起了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