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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冷笑道:“其下一步,你便是要剷除那朱山月了。”安福點頭道:“正是。那日,小人誘他與伍勝同往江邊垂釣,而後尋機騙伍勝飲下毒酒,不多時,伍勝藥性發作,小人假作驚慌,急呼朱山月過來。朱山月急急來看,小人趁他未加防備,用布裹得一石塊,自其後狠狠一砸,正中其頭。朱山月當即倒地身亡。待他二人斃命,黃貴駕船前來接應。小人兩個將朱、伍二人屍首抬上船,待船到江心,小人便毀了伍勝容貌,而後拋屍江中,任其漂流。小人尋思,即便有人將他屍首打撈上岸,亦未必辨認得出。為以防萬一,小人又在安平觀伍勝房中藏匿了兩封秘信,意圖嫁禍於他。小人將自身衣裳與孫進富屍首穿上,又將兩屍心肝挖出,拋入江中,如此刳心命案,雙龍山四周已有數樁,皆道是千年蛟孽所為。小人猜想官府不會深查。船行幾里,小人兩個尋得一江邊山路旁,拋下二人屍首,而後駕船回城,藏匿在無花庵中。小人只道此事天衣無縫,卻不想終被大人識破。”
蘇公淡然道:“你道天衣無縫,本府卻道破綻百出。那孫進富乃是中毒身亡,你卻偽裝蛟孽所為,如此豈非矛盾?再者,寧氏夫人,你之所謂汗血麒麟被盜一事,分明是杜撰故事,言詞中隱指伍勝,意欲誤引本府,又與安平觀伍勝房中密信、伍勝屍首毀容拋入江中無處尋等行徑,彼倡此和,桴鼓相應,此計可謂神機鬼械,然本府卻以為是畫蛇添足。”寧氏嘆道:“大人怎生疑心?”
蘇公捋須道:“寧氏夫人可還記得,義莊之內,你等只見到朱山月之屍首,卻不曾見得安福屍首,安福之死,外人並不知曉。那日在貴府,本府與你言語,你卻無意間道出安福已死,如此豈非不打自招?再者,窗外分明有人窺聽。本府察覺,那廝急忙逃之夭夭,本府偷眼旁觀,見你未有絲毫驚奇,反有些緊張,可見你早已知之。待本府言明窗外有人窺聽,你方假裝驚訝,其情甚是拙劣。本府今日問你,那窗外之人是誰?”寧氏低聲嘆道:“乃是黃貴。”蘇公又問黃貴,果真是他。
蘇公令趙虎取出些許物什,置於案桌之上,乃是篆章印鑑、房契地契並帳冊帳簿,道:“此些皆是從無花庵密室中搜尋得來,原是朱山月所有,卻被你等偷盜得手。趙虎,本府記得你曾說過,在祥雲莊中,你寡不敵眾,落入湖州四雄之手,他等曾逼問你可曾偷盜朱府物什?”趙虎一愣,回想片刻,點頭道:“小人記得是四雄之一的元天問過此話。”蘇公點頭道:“若本府不曾言錯,朱府中失竊的不是甚麼汗血麒麟,而是此些物什。由此推想,寧氏、安福之陰謀殫思極慮、慘澹經營久矣。”
眾犯供認不諱,蘇公令他等一一畫押,疊成案卷,擬判安福、黃貴、寧氏問斬罪;又令孫孝儒、吳氏認領孫進富之屍首,與銀十兩以葬之。蘇公勘破連環命案,湖州百姓聞之,無不稱奇。
☆、第九章 蛟龍現形
三日後,蘇公設宴望江閣,以謝嚴微鼎力之助,同桌作陪者李龍、趙虎、蘇仁。蘇公引見嚴微,李龍、趙虎聞聽這白衣書生竟是名動湖州的“飛天俠”,暗自驚訝。嚴微笑道:“嚴某早聞李爺、趙爺威名,與二位爺亦曾有過照面,二位爺曾竭力緝拿嚴某而不得,今日方得一見。幸甚,幸甚。”李龍、趙虎惶恐道:“我等無知,誤當嚴爺是飛賊,不知嚴爺乃義薄雲天之俠士。”蘇公點撥趙虎,明珠一案中,祥雲莊救他之人便是嚴微。趙虎聞聽,急忙拜謝嚴微救命之恩。
眾人暢飲美酒,談笑風聲,酒過三巡,又言及安福弒主一案。趙虎問道:“大人,屬下甚是疑惑,不知大人何以知曉那安福未死?”蘇公笑道:“你等細想,那安福將朱山月、孫進富屍首拋於醒目顯眼之處,其意乃是令人早日發現屍首,而後傳聞出去,只道朱山月、安福已死,他便可逍遙法外。此反常之舉也。行兇殺人,必定藏屍隱蔽,恐人發現,絕不至如此愚蠢,此其一也。”
“我曾察看朱山月、孫進富之屍首,二者之死,看似手法一致,實則各異。那朱山月屍首傷處多血,而孫進富屍首雖有血跡,卻在表面,其傷深處並無血淤。可見那血並非孫進富體內流出,而是他人偽作之假相,其真正死因卻是中毒身亡。自此推斷,二者死亡並非同時,而是一前一後,相差甚久。那日在義莊,我與仵作細細勘驗屍首,發覺此異,故將孫進富屍首另存之。此其二也。”眾人聞聽,欽佩不已。
“你等見得假安福屍首,亦即孫進富屍首,其膚較為粗糙,其膚色較黑黃,十指粗而有繭,其脛毛多脫落,可見此人乃整日勞作之人,而非大戶人家都管。此其三也。”李龍、趙虎驚嘆:“大人好眼力。”
蘇公笑道:“此非眼力,乃心力也。常見不疑,熟視無睹,非眼不曾見到,實乃心怠也。再者,那日與寧氏言語,暗察其言行舉止,雖面帶悲情,心神卻無恙,可見他心中無絲毫夫妻情分。他本是揚州風塵女子,水性之人,怎苦守得貞節?此其四也。”
“寧氏之言,無意間竟泄露天機,他直言道朱山月、安福被害,疑係伍勝所為。安福之死,並不曾傳揚出去或告之朱府,他何以知曉?本府以為,他或是兇手,或是同謀。他只道我等已中其詭計,認作安福已死,便迫不及待說將出來。正所謂言多必失。此其五也。”眾人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