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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似有所思,道:“故你復入佛堂,欲尋得進入密室的機簧所在?”趙懷善點頭道:“正是。卻不知為甚,竟又被家父察覺。”蘇公笑道:“趙老將軍心如細發,早在佛堂內作下些許暗記。”趙懷善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卻不知大人又如何懷疑上了小侄?”蘇公笑道:“趙老將軍在佛堂的內堂處撒些香灰,留下潛入者足跡。本府察勘那足跡,斷定此人乃是青壯男子,身高七尺,且足著新鞋。府上身高七尺之青壯男子不過十人。老將軍下令召集府上男丁領取賞錢,實乃本府之意。本府細細察看每人鞋跡,卻無有可疑者。”
趙懷善不解,道:“大人怎可僅憑鞋跡判斷?如二人年紀相仿、身高一般,穿著一般鞋履,豈非一致?”蘇公笑道:“凡人之不同,則足跡各異。其中細微差異,非精通者難辨。況且本府並非只是依據足跡鞋印。真正破綻非在此,非是你的手指。”蘇仁、趙懷善不解其意。蘇公抓過趙懷善右手,攤開其手掌,道:“且看食指。”蘇仁探頭望去,卻見趙懷善右手食指前節有一米粒大傷痕,尚未癒合。
蘇公笑道:“此傷何來?”趙懷善驚詫不已,道:“大人何以知曉?”蘇公笑道:“你潛入佛堂,找尋密室機簧,不想菩薩佛尊后有一銳刺,劃破了手指,滴下幾滴血來。故此留下線索。”趙懷善疑惑道:“如此細小傷處,大人又何以覺察得見?”蘇公笑道:“你雖身高七尺,本府卻未絲毫懷疑。只道是府上家人所為,方才發放賞錢時,本府令你灑水,你手入水盆,竟眉頭一皺,面有一絲痛楚之色。本府無意窺見,疑心頓起。今雖天寒水冷,手入其中,只覺其冷,而絕無痛楚。若有痛楚,必是其手有傷。十指連心,冷水刺於傷處,而痛在心,不覺間顯露於臉上
趙懷善細細回想,果如其言,驚嘆不已。蘇公道:“僅此一瞥,本府未曾在意。待查過眾家人,無有可疑者。而府中男丁皆在此,餘下之人便只有你三兄弟了。方才令你研墨,本府細細察看你手,方確證無疑。即便如此,本府亦不敢妄下斷言,故有意言語試你,竟一試即中。”趙懷善聞聽,驚嘆不已,道:“小侄只道行蹤隱秘,府中無人察覺,不想大人一來,便被窺破。大人真可謂明察秋毫。卻不知那兇手可曾留下甚麼破綻?”蘇公皺著眉頭,道:“本府不敢妄言。”遂出得雨風軒。
趙懷善正欲跟隨,卻見一名家人趕來,只道老爺召喚。趙懷善告退離去。蘇公、蘇仁循廊婉轉前行,過得一座三曲小橋,卻見一處山石林木。入得其中,卻見那山輪廓參差有致,太湖石紋理清晰,脈絡有序,層次分明,一石一縫,銜接妥帖。其上有峰有峽、有洞有谷、有亭有台、有瀑有泉,竟如真山一般。蘇公看罷,讚嘆不絕。蘇仁眼尖,卻見那山石峰谷間竟有薄霧環繞,淡而不絕。蘇公驚嘆道:“卻不知此山疊自何人之手?此人運石如筆,揮灑自如,技法高超,獨具匠心,做假成真,竟致絕妙之境,真可謂江南造山好手。”
蘇公竟自痴了,行於其中,流連忘返。幸虧蘇仁不解佳境,再三催促。蘇公方才出得山石,又見粉牆下一條幽徑,道旁丹桂叢生。蘇仁道:“卻不知粉牆那邊是何園林?”依粉牆前行,蘇公忽然止步,驚異道:“蘇仁且來看此處?”蘇仁上前細看,卻見粉牆上有攀越足跡,不以為然道:“老爺怎的如此大驚小怪?”蘇公道:“此足跡尚新,定是近一兩日內留下。”蘇仁笑道:“趙府人眾,偶有翻牆者亦不足為奇。”蘇公思忖道:“你且看牆頭這般高,又看牆上足跡,若是常人,他如何上去?”蘇仁聞聽,方才醒悟,驚道:“果真如此。此人莫非有輕身之術?”蘇公搖頭道:“非也。此人上得牆頭,乃有外力相助。”蘇仁道:“老爺之意,乃是有人馱他上牆?”蘇公道:“非也。乃牆上使力。”蘇仁奇道:“那牆上之人又怎的上去?豈非是馱上去的?”
蘇公抬頭看那牆頭,不甚仔細,便道:“蘇仁,你且馱我一看。”蘇仁彎身馱蘇公上得肩頭,蘇公探頭望牆內,恍然大悟。原來近牆有一樹,樹枝椏上赫然繫著一根繩索。正思忖間,忽聞蘇仁驚道:“老爺快且下來看。”言罷,竟猛的彎下身去,蘇公未加留心,險些跌倒下來。蘇公下得蘇仁肩頭,正欲叱責,卻見蘇仁自牆腳亂草叢中拾起一物,仔細看來,竟是半壁碧玉,質地甚差,制工粗糙。
蘇仁頗有些失望道:“不想卻是一塊破玉。”正待拋棄,蘇公急忙接玉在手,觀其正反兩面,眉頭緊鎖,喃喃道:“此玉我似曾見過。”蘇仁不以為然道:“老爺若要此玉,盡可留下,且回去好好思索。”
蘇公將玉揣入懷中,繞過粉牆,入得院門,竟大吃一驚,原來此院正是趙車書居所。二人來得院牆樹下。蘇仁見得繩索,方才醒悟,原來那廝將繩索系在枝椏上,一端拋於牆外,若要越牆,易如反掌。卻不知其後有甚齷齪勾當。蘇公俯身查勘,卻見泥土中隱約幾隻鞋痕。判斷所向,竟往一處窗格而去。蘇公近得窗格,卻見窗緣上果有泥跡。那廝翻越牆頭,下得樹來,開得窗扇入此房中。卻不知此房系何人居住。蘇公輕推窗扇,竟自開了。蘇仁急忙跨上窗緣,鑽入房中,里外無人。蘇公亦跟隨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