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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道:“蘇某追回明珠,朱山月聞知不妙。試想,那王敦大人見得明珠,卻非自己之明珠,此事定然將揭穿。如此,沈成搶劫明珠一案必然深究,不定何時便會查到他朱山月之頭上。”張睢悟道:“蘇大人來湖州之日,先遣鄭海來報信。卻不料鄭海將消息告知朱山月,朱山月耽心事發,故而先下手為強,令人連夜盜走那假替之明珠。蘇大人竭力緝查此案,尋得線索。那朱山月見風緊事急,害怕惹火上身,便又令人潛入府衙,將那原先真的明珠送回,意欲平息此案。不想蘇大人破案神速,此舉竟已遲矣。”
蘇公笑道:“此中還須謝過張大人之暗線也。幸有他暗中指點幫助,蘇某才省卻了諸多周折。”張睢笑道:“古人云:吉人自有天象。蘇大人若不嫌棄,可收用此人。”蘇公笑道:“蘇某正有此意。”張睢道:“如此,張某代他先行謝過大人了。”
蘇公笑道:“張大人何必如此。人才者,蘇某素來敬重。正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也。臨別之際,蘇某還有一事相告。”張睢笑道:“蘇大人事多矣。不妨悉數說來。”蘇公笑道:“此番明珠被盜一案,真正之盜賊非是朱山月,實另有其人。”張睢驚道:“不知盜賊何人?究竟是甚回事?”蘇公笑道:“真正盜賊非是他人,乃是蘇某也。”眾人聞聽,無不詫異。
蘇公道:“張大人可曾憶得,案發當夜,蘇某曾與張大人秉燭夜談,蘇某聞得戶外有異常聲響,出門去看,卻並無異樣,心甚疑之。張大人只道是風聲。蘇某卻多了一心,明的放回明珠,實則暗中攜帶於身。那盜賊潛入書房,四下搜索,未見明珠,只得空空而返。次日,蘇某見書房凌亂,便知其故,遂將計就計,只道明珠被盜,又責令衙役捕快,四處放風,竭力查探,緝拿盜賊。弄得滿城中人,皆知曉此事。蘇某心中疑惑,思量那盜賊非一般盜賊。於是取來沈成一案之卷宗,細細閱之,頗有疑問,或有沈成同黨殘餘。蘇某欲藉機一網除之,故而自沈成一案著手,尋查線索。聞街坊中人言,有殷小六者,與沈成相交甚密,或知其中情由。蘇某便著人查探殷小六。卻不料朱山月先下手將其謀害。原來,那殷小六亦是朱山月之手下,沈成一案,他卻在杭州探風。此番,朱山月令他潛入府衙,意欲盜竊明珠。只是不曾得手,白來一遭。初始,朱山月信之。卻不料次日傳出消息,府衙明珠被盜。朱山月大怒,只道殷小六私吞明珠,欺矇於他,即令湖州四雄追查此事。那殷小六貪杯好色,那夜自在翡翠閣作樂,湖州四雄將他拿住,逼問其情。那殷小六本不曾盜得明珠,自不會招認私吞一事。那湖州四雄嚴刑逼之,那殷小六或是抵擋不住,屈打成招,只道此事與呂瑣相干。湖州四雄遂將他殺害,又恐案發而受牽連,便剁下了他的頭顱,成了一具無頭屍首。因殷小六與呂瑣來往密切,且呂瑣是古董行家,朱山月果信之,令其管家安福前往試探,那呂瑣怎會招認?故而他二人爭吵起來,呂記店鋪中夥計無意見之。朱山月惱怒,便令四雄之一鉤命郎君卜仁追殺之,卜仁又四下搜尋一番,無有明珠下落。朱山月又疑心明珠在殷小六之妻手中,便令四雄之一元天追查之。殷小六之妻亦死於其手。”
張睢道:“萬般無奈之下,那朱山月為平息事端,只得將手中真明珠送歸府衙。”蘇公點頭,道:“蘇某亦不曾料想到有兩顆明珠。後將二珠比照,果有差異。原珠雖只鳥卵一般大小,卻晶瑩剔透,到得夜間,熠熠發光,端的是一顆夜明珠,實屬罕見。”蘇公言罷,張睢等人嗟嘆不已。
張睢笑道:“蘇大人真乃機巧之人。”蘇公嘆道:“張大人此去襄陽,蘇某意欲作詩相贈。”張睢喜道:“如此甚好。”令家人取來筆墨紙硯。蘇公道:“不知施小姐可否願為蘇某研磨?”施青蘿嫣然一笑,道:“能為蘇學士研磨,乃妾身之幸也。”
卻見蘇公左手拂須,右手將那狼毫一揮,書詩一首,名曰《送張嘉州赴襄陽任上》。詩云:“少年不願萬戶侯,亦不願識韓荊州。頗願身為漢嘉守,載酒時作凌雲遊。虛名無用今白首,夢中卻到龍泓口。浮雲軒冕何足言,惟有江山難入手。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謫仙此語誰解道,請君見月時登樓。笑談萬事真何有,一時付與東岩酒。歸來還受一大錢,好意莫違黃髮叟。”
張睢笑道:“人言蘇大人之詩詞,理妙萬物,氣吞九州,縱橫奔放,若遊戲然,觸處生春,別開生面。今方見之。幸甚幸甚。”說罷,將那詩卷收下,謝別蘇公,翻身上馬,自引施青蘿並家眷、隨從等往襄陽而去。張睢到達襄陽府,上任不足三月,因不滿襄陽府衙諸多官吏招權納賄、為虎作倀,遂掛印隱遁,不知所蹤。據後人考證,張睢一家應該隱居在荊州府江陵縣,四百多年後的明代,張睢後世子孫中出了一個人物,喚作張居正,此人後來成為中國歷史上最優秀的內閣首輔。
蘇公立於道旁,目送張睢一行沒入山林之間,唏噓幾聲,嘆道:“走矣,走矣。”蘇仁道:“張大人已遠去。老爺且回吧。”蘇公不語,自往湖州城而去。蘇仁追上蘇公,問道:“方才老爺與張大人所言謂‘此人’者,不知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