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頁
二人又言些詩會之事,約莫一個時辰。祝良夜起身告辭,蘇公留他用飯,祝良夜婉言謝絕,拱手道別。蘇公送祝良夜出了院門,到了坡亭,祝良夜復拱手拜別,轉身離去。蘇公立在坡亭邊,望著祝良夜背影,心中冷笑:分明就是昨日那青衣錦袍男子背影!
正思忖間,一陣風吹過,蘇公不由一陣哆嗦,頗感有些冷意。忽然,蘇公心中一動,隱約覺得二十日的煙月詩會有些詭異……
二月二十日,天色陰沉,蘇公與蘇仁早早出了東坡雪堂,往黃州城北而去,一路無話,到得北山,隱約見得東北赤壁山。蘇公捋須笑道:“又有多日不曾游赤壁了。”蘇仁不以為然道:“老爺已經去過數次,看來看去,也還是老樣子,有甚好看?”蘇公哈哈笑道:“你說這話,有如花間喝道、月下把火。”
主僕正言笑間,卻見得前方道旁停著一頂轎子,兩個轎夫正在歇足,旁邊有一個男子騎著一匹駿馬,正回首張望蘇公主僕,馬鞍後馱著一個長形木匣。蘇公望那騎馬男子,約莫四十歲,身著錦鍛長袍,濃眉大眼,儀表堂堂。近得前去,只聽得那馬上男子對轎夫道:“且起轎前行,前方不遠便是滿林山莊了。”那兩個轎夫唯喏,一前一後,抬起轎子往前行。
蘇公聞聽那男子說“滿林山莊”,心中思忖:原來是同路人。急忙拱手問候,道:“閣下可是鐵雙鐵員外?”那馬上男子滿臉詫異,仔細打量蘇公,奇道:“這位員外是……?鐵某竟一時思索不起來了?”蘇公聞聽此言,淡然一笑,道:“如此說來,轎中之人便是萬夫人了。”那鐵雙益發蹊蹺,翻身下馬,令轎夫停轎,但見轎側布簾掀起,露出一個美貌的婦人臉來,約莫三十餘歲,柳眉星眼、京兆眉嫵。那婦人把眼望蘇公,微露疑惑,又望了望那男子,微微搖頭,那意思是說:我不認識此人。
那男子急忙上前,拱手道:“敢問員外尊姓。”蘇公拱手回禮,道:“在下姓蘇,名軾,號東坡。”那男子聞聽,驚詫不已,頗有些欣喜,復又施禮道:“原來是聲振寰宇的蘇大人。恕在下眼濁,多有怠慢。恕罪恕罪。”那廂轎中夫人已掀簾出來,款款上前,道個萬福,道:“妾身萬梨春久慕蘇大人賢名,只恨無緣相見,今日得見,多有冒失。妾身這廂有禮了。”
蘇公急忙還禮,客氣一番。鐵雙笑道:“聞祝公子言,今之黃州,他唯服一人,便是蘇大人。今日初次相逢,蘇大人出口之言果真令鐵某驚訝。蘇大人怎識得我夫婦二人?”蘇公笑道:“前日聞祝公子言及二位,故而知之。”鐵雙點頭道:“祝公子定是敘說了鐵某容貌。”蘇公搖搖頭,道:“只因適才無意聽得鐵員外說了一句:前方不遠便是滿林山莊了。”鐵雙疑惑道:“只此一句?”蘇公笑道:“今日煙月詩會,往滿林山莊者,都是詩社詩友。祝公子告知蘇某,詩社詩友共十人。蘇某唯只萬夫人、遠素大師、歐陽飛絮掌柜未曾謀面。”鐵雙笑道:“或是歐陽掌柜?或是其他詩友坐在轎內?”
蘇公笑道:“鐵員外儀表堂堂,氣宇不凡,舉手言行,甚是穩重,哪裡是隨從模樣?蘇某察看這頂轎輿,轎型別致,轎簾精緻,分明是大戶人家婦人所用,又自轎夫抬腳步伐輕盈推斷,轎中人當是位女子。除卻遠素大師,便只有萬夫人了。與萬夫人同行的,自是鐵雙鐵員外。”鐵雙、萬梨春驚訝不已,鐵雙道:“聽祝公子說,蘇大人稱得上是當世神斷,今日一見,果然如此。”蘇公笑道:“蘇某焉敢為當世神斷,不過是知前想後,稍加推測罷了。”
☆、第二章 煙月詩會(3)
正言語間,道路上又來得一人,行走甚快。近得前來,看得清楚,來人是一個男子,約莫四十歲,濃眉大眼,留三捋鬍鬚,左手腋下兀自夾著一把雨傘,正所謂睛帶雨傘、飽帶飢糧,右手有一青布包袱。那鐵雙見得,急忙拱手施禮,道:“原來是歐陽掌柜,多日不見了。”原來來人正是城北春秋古董行掌柜歐陽飛絮。歐陽飛絮見著鐵雙夫婦,急忙拱手施禮,道:“原來是鐵員外、萬夫人。”鐵雙又引見蘇公。
蘇公看那歐陽飛絮,不由大吃一驚:此人分明就是那日自雨沉庵出來的男子!
歐陽飛絮聞聽說是謫居黃州的蘇軾,急忙拱手施禮,並不曾留意蘇公面容,笑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蘇大人,飛絮久仰了。”蘇公急忙還禮。
寒暄一番,萬梨春入得轎子,兩個轎夫抬著轎子在前。鐵雙牽著馬,與蘇公、歐陽飛絮步行。一路閒話,到得了滿林山莊,山莊隱身北山幽林之中,近得山莊前門,但見匾額上書有四字:“滿林山莊”。字跡龍飛鳳舞,驚蛇入草,落款是祝良夜。蘇公暗自讚嘆。
早有莊門僕人上得前來,引眾人入得山莊,穿過前院,到得廳堂,懸有“煙月詩社”匾額。祝良夜與早先來到的花冕、邵聞、葉來風、曾識出堂來迎,又一一引見。眾人客氣寒暄一番,那花冕、曾識望著蘇公,微露驚訝之情。眾人入得堂內,祝良夜吩咐僕人沏茶。
蘇公環視堂內,兩壁懸有數十餘卷字畫,都是煙月詩友的作品。眾人或站立觀賞捲軸,或二三人閒聊。蘇公近得一副字軸前,是一首詩,其中有“秋蘭送客齊安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句。但見字跡蒼勁有力,其下有落款“飛絮”字樣。祝良夜見狀,介紹道:“這是歐陽先生之作。大人以為如何?”蘇公捋須點頭,道:“此詩借用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之句,頗有意境。筆勢矯健,有如渴驥奔泉;縱觀全卷,有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確是難得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