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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出了五湖茶館,順著來時的小巷,到了七步香酒肆前。顏未指著旗幌道:“便在這裡吧。”蘇公點頭,三人入得酒肆,但見大堂人滿,沒有餘座。顏未招手喚那店夥計:“可有空座?”那店夥計瞥了顏未一眼,沒好氣道:“煩勞客爺自尋空桌空椅。”顏未討個沒趣,引蘇公二人上了閣樓,那閣樓之上也是人滿。
顏未見臨窗一桌只坐著一個人,正自斟自飲,兀自空餘著三方的坐凳,便快步走了過去,大大咧咧坐下身來。那飲酒的人遮莫四十歲,鄉紳裝束,正把酒暢飲,桌上攤著一卷書。他猛然間見得顏未,很是不悅,臉色難看,慍道:“我尚未喝完,你且另尋他桌。”顏未瞥了這鄉紳一眼,瓮聲道:“你且飲你的便是,我等又不礙你。”這鄉紳面有怒色,聲色俱厲道:“你這廝恁的不長眼,卻不見我坐在這桌?”
顏未白了這鄉紳一眼,道:“這桌子四方,你自坐你那方,這三方我等坐著,又不礙你。”這鄉紳怒道:“你這廝好不講理,若再不起身離座,休怪我不客氣了。”顏未一愣,苦笑一聲,有些怯意道:“你要怎的?”這鄉紳冷笑道:“我乃公門中人,惹得老子性起,將你拘了,判你個妨礙公幹之罪,關入班房中。”顏未聞聽,臉色惶恐,急忙站起身來。這鄉紳鄙夷的瞥了顏未一眼,甚是得意,端起酒杯,冷笑道:“你等平頭百姓,算個屁,恁的不知高下。”
顏未自腰間摸出一把牛耳尖刀,置於桌上。這鄉紳望見,唬了一跳,驚恐不已,急忙站了起來,哆嗦道:“兄台好話有說,且請坐。”顏未收了牛耳尖刀,招呼蘇公蘇仁坐下來。這鄉紳滿臉堆笑,道:“你等且坐,我喝完了。”急忙拿起桌上書卷,惶恐下樓去了。顏未苦笑一聲,道:“這等人若真做了公人,怎生得了?”蘇公嘆息一聲,幽然道:“你等平頭百姓,算個屁!這話說的倒是實在。能說出這等話的人,也恐不是尋常百姓呀。”蘇仁低聲道:“老爺認為此人是公門中人?”蘇公微微點頭,道:“觀他的舉止言行,氣勢甚惡,隱含吏人之相。”顏未連連搖頭,道:“這人不是府衙公人,不過是借公人名頭來嚇唬人罷了。”
說話間,早有店夥計過來,收了先前的杯碟碗筷。顏未令他先上兩斤好酒,又要了三碟下酒菜。不多時,店夥計將酒菜端上。顏未拿過酒壺,先為蘇公斟滿,又為蘇仁斟上。三人且先飲了一杯。顏未又為蘇公斟酒,蘇公問道:“顏爺怎的這身打扮?”顏未道:“今年評花榜,甚是熱鬧,徐大人恐人多生事,故而令我等混入市井中,一半人著公差裝束,一半人喬裝改扮。”蘇公笑道:“原來如此。”
顏未又道:“這五湖茶館,名為茶館,實為賭坊,這賭坊主家喚作宮寬度,是個出名的賭徒,竟賴此發了家,開了這五湖茶館,暗中做些賭博營生。”蘇公點點頭,道:“這五湖茶館不比尋常賭坊,其下注之法甚是誘人,當留心則個。”顏未點頭。蘇公自袖內摸出那張押賭憑據,平攤於桌上,細細察看。顏未與蘇仁對飲,說些閒話,
這時刻,卻見樓梯口上來四人,氣勢洶洶,當先一人正是剛才那喝酒的鄉紳。蘇仁最先望見,急忙示意顏未,顏未側過頭來,那四人已經到了面前。那鄉紳站立,指著顏未,怒道:“便是這廝。”鄉紳背後三條漢子圍了上來,其中一人,左頰臉上一道疤痕,面容兇狠,舉著一面腰牌,呵斥道:“我等乃是公差,且與我等走一遭。”顏未瞥了那廝一眼,又看著那腰牌,問道:“你等是哪裡的公差?”
那漢子知顏未身懷利刃,不敢近前,冷笑道:“休要鴰噪,到了官府大堂之上便知。”鄰桌喝酒的客人見勢不妙,唯恐禍及自身,紛紛躲閃一旁瞧熱鬧。顏未冷笑一聲,道:“你等不是黃州府衙的公爺,卻不知要拿我到哪個大堂之上?”那漢子一愣,稍有遲疑,兇狠道:“休要羅嗦,且站起身來,與我等走,若教我等動手,打你個哭爹喊娘。”顏未冷笑一聲,道:“你等在我黃州府城,竟如此蠻橫無理?我卻不信,你等但有手段,只管使來。”
蘇公坐在一旁,捋須笑道:“聽你言語,似是麻城口音,想必是麻城縣衙的公人,卻不知麻城縣令陳祥儀陳大人可否同來?”那鄉紳並漢子聞聽得這話,臉色頓變,把眼來望蘇公,驚疑不已,互視一下。那鄉紳乾笑兩聲,拱手道:“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急忙扭身與三名漢子急急下樓去了。
眾看客見狀,各自回桌,私下議論。顏未疑惑道:“麻城公人到我黃州城來做甚?”蘇公笑道:“公人自是公幹。”顏未低聲道:“若是公幹,怎的不報太守衙?”蘇公端起酒杯,飲了一口酒,笑道:“自古以來,假公謀私者何其之多?便是宿個娼妓,也要府帑支出,美其名曰公幹。”顏未疑惑道:“大人之意,他等是為評花榜一事而來?”蘇公捋須而笑。蘇仁道:“適才見喝酒那廝看的也是《群芳譜》,想必是為看花榜而來,不定還要到那五湖茶館博上一博。”
顏未聞聽,苦笑一聲,嘆道:“這評花榜甚是鬧騰,弄得我等心緊,只求這五日快些過去,千萬不要鬧出甚麼事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