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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自與蘇仁離了孫家莊,往那普濟觀而去。一路快馬加鞭,二人到得惡虎山下,正欲尋那普濟觀,卻見那山嶺後冒出滾滾濃煙來。蘇仁好奇,道:“怎的如此濃煙?莫非山火?”蘇公思忖,驚道:“可速往觀之,或是普濟觀著火。”二人依那山腳之路急行,繞過山嶺,卻見山腰間道觀赤龍斗躍、黑蝶紛飛。蘇公叫聲不妙,棄馬往那山間道觀奔去。蘇仁緊隨其後。無奈此時正是枯黃時節,風大物燥,待二人到得普濟觀前,早已氣喘噓噓,定睛看去,那普濟觀早已成廢墟一堆。
蘇公連連頓足,嘆道:“晚來一步矣。”蘇仁疑道:“老爺疑心是那兇手縱火焚燒道觀?”蘇公點頭道:“那兇手謀害觀中道士,本待離去,卻不料李龍意外到來,那兇手便假扮道士,以師父不在為由,將李龍拒之山門外。李龍問及周四郎去向,那兇手心中疑惑,只是推搪。李龍又以口渴為由,意欲進那道觀。那兇手恐事敗露,只得端來茶水。李龍行為謹慎,恐那假道士使詐,便假意推門,將那缽水覆倒。待其離去數里,猛然醒悟,急返身道觀,那兇手早已離去。但不知為何,那兇手復又回得道觀,他見道觀中有外人到來痕跡,大為驚恐,便縱火焚觀,將其行兇痕跡、線索悉數毀滅。”
蘇仁進得道院,卻見殘垣破壁、焦椽斷檁,余火兀自劈劈啪啪。前後看罷,無有發現,蘇仁回得蘇公旁,嘆道:“這凶身好生惡毒。”蘇公立在道院中,問道:“可曾見得三人屍首?”蘇仁道:“已在焦土之下。”蘇公道:“起火處何在?”蘇仁道:“我察看前後,依熏燒痕跡、遺留之點、引火物跡並助燃之物跡推斷,共有三處,乃是火廚、大殿、臥室。”
蘇公道:“此案愈加複雜。那廝為何將道士盡數殺死,而後又焚燒普濟觀?無非滅口毀跡。狠毒如此,足見普濟觀乃關鍵之所。”蘇仁嘆道:“可惜現場痕跡皆已毀滅。”蘇公不語,細細察看,自正殿、側殿至廂房、火廚,而後轉入後院,似有所思。蘇仁跟隨在後,一言不發。
蘇公嘆道:“果然不曾留下痕跡。”二人出得山門,意欲下山。蘇公忽眼前一亮,道:“瞧那側門旁。”蘇仁張望一番,疑道:“甚麼?”蘇公依道觀牆根而行,到得側門前。蘇仁不解,卻見蘇公駐足一株大樹下,那方卻有一坑,乃是平日道士傾倒髒廢之物。蘇公拾得一截木棍,蹲身坑旁,將那棍挑翻廢物。蘇仁驚詫,道:“老爺尋找甚麼?”蘇公道:“觀中內外,凡為掃除之物,皆倒於此坑。細觀髒廢物什,可知其起居日用。你看此腐臭之物,乃是魚之腑臟,觀其色,可見二三日前,道觀曾食過鮮魚。再看此些紙張,其上有浸漬,又附有蟻蟲,可見是用以包裹蜜餞果品。”
蘇仁驚道:“老爺端的厲害。”說罷,亦尋了一截棍,於坑中翻找。蘇仁竭力搜尋,不多時,翻出一張殘紙來,道:“老爺來看,這紙上尚有字跡。”蘇公看去,只見那紙片對摺,且有燒過痕跡,顯是燃燒未盡的余紙。蘇仁小心翼翼將那紙攤開,卻見其上尚有二字:……安平……
蘇公細看那紙片,道:“似是一封信箋。”蘇仁道:“想是觀中道士看罷,將其燒毀,餘下些灰燼,卻剩得這兩個字。”蘇公點頭道:“既焚燒此信,足見其非同尋常。且細細翻找,可有其它?”蘇仁在坑中尋覓,無有發現。蘇公自用手絹將那殘紙包裹,納入袖中,道:“且先下山。”二人沿石階而下。
蘇仁疑惑道:“如此小小紙片,有甚意思?僅僅‘安平’二字,不知所以。”蘇公笑而不語。蘇仁詫異,眉頭一皺,猛然悟道:“李龍道那老道士死前,寫得一血字,乃是一‘安’字,莫非與此‘安平’二字相干聯?那老道被殺,臨死之際,自是欲將兇手名姓寫出,告予世間。那兇手定是喚作安平、或安平某。”蘇公笑道:“這觀中老道定是與此人暗中來往,做些齷齪之事。因某種緣故,那廝起了殺心,將眾道士謀害,又燒毀道觀,毀屍滅跡。”
蘇公、蘇仁下得山來,正欲離去。蘇公忽立足眺望,卻見那道路分支,一條麻石小徑向下通到太湖水畔,那水下兀自有數級石階。蘇公興起,順道往水邊而去。蘇仁隨其後,道:“這埠頭應是平日觀中道士挑水、洗漂之處。”蘇公沿石階而下,立於水旁,但見茫茫太湖水,碧波際天,飄飄渺渺,又有湖風襲面,甚是怡人。那水微起漣漪,不時翻衝上石階,而後退下。蘇公低首看那層層石階,乃是長條麻石所砌,十分平整。那水下尚有七八級,想是枯水退落位置,數條小魚四下遊動。水面石階上有些米粒、殘餘菜葉。蘇仁蹲身下去,用手掬水來喝,道:“這水端的清甜。”
蘇公並不理睬,見得水旁有一株大樹,枝繁葉茂,近得樹身,細細察看。蘇仁不以為然。蘇公道:“這樹身有磨鎖痕跡,分明是泊舟繫繩索所致。”蘇仁聞聽,急忙來看,果然如此,那樹周身磨卻了樹皮,且痕跡甚新。蘇公道:“此處泊舟,自是與普濟觀道士相干。”蘇仁道:“此惡虎嶺山路崎嶇,人少獸多,出入多有不便,若走水路便省卻了諸多麻煩。”蘇公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