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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手拈長須,踱起步來,見道中有一石頭,遂彎下身,將石頭搬至道邊草叢中,拍了拍手上塵土,道:“我等如何救他?”
☆、第四章 幕後主謀(1)
夜深人靜,偶爾聞得幾聲犬吠,月亮藏入烏雲後,大地隱在黑暗中。
幽長僻靜的巷道,搖晃著閃出微弱光亮,一個打更人歪歪斜斜提著燈籠,過了黃州府衙後門。茫茫夜色下,一條身影閃至牆下,但聞得“啪”的一聲,那人的飛爪揪住牆頭瓦檐,用力試扯幾下,甚是牢靠,遂抓住繩索,攀爬上了牆頭,而後揪住一棵樹枝,上了樹身,又順著樹幹滑下,隱身草從中。
黃州府衙後院甚是寂靜,曲廊後隱約見得高挑屋檐,那人穿過一片竹林,繞過一座石山,貓身前行,繞至後院花草叢中,環視四下,那後堂內竟還亮著燈,那光亮透過紙窗,甚是昏暗。那人囁手囁足至窗格下,貼耳細聽,屋內之人尚未入睡,兀自在言語甚麼。
來者正是蘇仁。蘇公得徐君猷暗示,遂思忖救人計策,但此時此地,除卻蘇仁,便無其他可靠得力之人了,蘇公遂憑腦中印象畫了一張府衙草圖,與蘇仁細細商議,府衙後花園多樹多竹,又有石山、花圃,曲徑通幽,便是白天,亦少有人至,便於進退。且徐君猷臥室有一窗臨後花園,可自此窗入室。
蘇仁早摸出一柄短刀在手,隔著窗格細聽,但聞屋內有人言道:“姐夫,縱使我等有百般不是,你又何必與自身過意不去,且先吃些則個,千萬不可餓壞了身子,”蘇仁聽得明白,正是那劉水。
蘇仁又聽,卻不曾聽得徐君猷言語,又聞得劉水嘆息道:“姐夫,你怎生如此固執?今大宋天下官吏,自東京到各路州縣,皆是鸇視狼顧、貪財納賄之輩。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看那蘇軾,清正廉潔,又落得個怎生下場?饑寒交迫!沿街拾糞!即便如此,朝廷念念不舍、每飯不忘。姐夫不信我言,屢屢與他來往,恐有一日也要落得他一般下場。”蘇仁聞聽,驚詫不已。
只聞得徐君猷冷笑一聲,道:“便是如蘇軾一般下場,也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怎似你等鬼頭鬼腦,躲躲藏藏,提心弔膽,惶惶不可終日。”蘇仁聽得,暗暗敬佩。又聞那劉水哈哈笑道:“姐夫所言恁的可笑。今天下官吏皆如此,何來鬼頭鬼腦,躲躲藏藏?不過是彼此心照不宣罷了。權位在此,為何不謀?便是那市井百姓,憤憤然口中唾罵不止,心中卻羨慕不已,心痒痒只恨無此良機。”
又聞徐君猷冷笑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又聞劉水嘆息道:“姐夫,今之勢,如同水火。且不如先在此契約上籤下名字,將此事敷衍過去,而後再商對策。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若如此回稟,他必對你下毒手。”
蘇仁聞聽,心中詫異:不知這廝要徐大人簽甚麼契約?那個“他”又是何人?
那徐君猷冷笑道:“究竟是何人幕後指使你等?他若要我死便死好了,死也要死得乾淨。簽下此約,便是毀我一世清白。你休要再言了。”那劉水忽哭泣道:“姐夫,你縱使不為自己,亦要為我那姐姐思想……”
那徐君猷冷笑道:“呸!徐某便是毀在你姐弟二人手中!不想你姐弟二人竟假我之名,與奸商匪人販賣私鹽,偽制假鹽,禍害百姓。只恨當初我瞎了眼睛,見你姐弟流落街頭,甚是可憐,收留你等,卻不想為自身埋下禍根。唉!天意如此,徐某無話可說了。”蘇仁聽得,暗暗唾罵那劉水忘恩負義。
又聞那劉水嘆息道:“姐夫果真不畏死否?我也不再勸你,此契約先留在此,姐夫何時醒悟便何時簽字,我先回房歇息去了。來人!”那劉水吆喝一聲,聞得有數人應答。又聞那劉水道:“你等好生照顧徐大人,若有半點閃失,打斷你等雙腿!”但聞數人唯喏。
蘇仁估摸有四五人,心中暗暗思忖對策。等候片刻,料想劉水已經離去,又側耳細聽,屋內甚是安靜,方才沾了口水,估摸著窗栓方位,小心濕破窗紙,湊眼看去,燭光下見得:徐君猷躺在床上,正睜著眼睛,呆呆的望著蚊帳頂。桌上有四碗未動筷的飯菜,筷箸邊有一張紙並墨筆硯台;桌旁坐著一個家丁模樣的漢子!蘇仁心中暗道:其餘幾人應在房門外或廳堂內。
蘇仁又等候些時辰,見那家丁哈欠連天,倒身伏在桌上,不多時竟扯起鼾聲。蘇仁見時機到來,用指甲在窗格上弄出輕微響聲,那徐君猷聞得,轉頭來看。蘇仁伸進一根手指,勾開了窗栓,悄然打開窗扇,徐君猷見狀,大喜,遂探身取過床榻上的鞋子,在被褥中穿了鞋子,而後躡手躡足下得床來,順手拿過那桌上契約,小心翼翼爬上案桌,翻出窗台。蘇仁接住徐君猷身子,抱將下來,而後取過案桌上幾份卷冊,遮住桌面兩隻鞋印,又輕輕合上窗扇,並小心將那窗栓復又回位。
徐君猷熟知後花園路徑,遂引蘇仁翻後牆出了府衙。過了兩巷,蘇仁欲往東城門,徐君猷低聲問道:“怎生出城?”蘇仁道:“我早已備有繩索,可尋個僻靜無人,順繩而下。”徐君猷思忖道:“此時刻我不便出城。”蘇仁不解,道:“我家老爺正在等候大人。”徐君猷道:“今非躲避之時,那廝一旦醒來,必然事發,時機甚是緊迫,我當先發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