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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龍、賀萬酒足飯飽,付了銅錢,下得酒樓。賀萬百思不得其解,道:“方才那廝所言,未知實否?”李龍不以為然道:“神鬼精怪,無稽之談。”賀萬疑惑道:“普天之下,萬物眾生,陰陽輪迴,怎生無有神鬼精怪?”李龍笑道:“如此言來,那雙龍山上蛟精作祟,危及湖州百姓,賀爺以為當如何除之?”賀萬道:“請有道高人施法降之。”李龍笑道:“真君道法無邊,蛟精復出,豈有不知之理?解鈴還須繫鈴人,又何必舍此求彼?萬物皆是天定,又何必刻意為之?”賀萬知是李龍取笑,低聲道:“罪過,罪過。”不再言語。
二人徑直回了府衙,聞得蘇公已回府衙,急忙來見。原來,蘇公、蘇仁在惡虎嶺下尋人,約莫半日,前後尋得三四個樵夫、獵戶。每每問及普濟觀道人,樵夫、獵戶皆有怒色,只道那觀中道士甚是橫蠻無禮,凡有進入道觀所屬山林地境者,皆被逐出,動輒毆打。那三名道人甚是剽悍,且知曉些拳腳棍棒,尋常百姓怎生招惹得起,自是遠遠避開,於觀中情形知曉甚少。經樵夫、獵戶指點,蘇公、蘇仁東行十里,到得一江南水鄉小鎮,喚作南潯鎮,鎮上有四十餘戶人家。那觀中道人常往來南潯鎮採買貨品,或有識者知曉一二。果不其然,一家紙錢香燭鋪告知蘇公,那普濟觀有道人三名,老道喚作清虛道長,乃是知觀,另有二徒,喚作無靜、無為。那普濟觀觀小道寡,卻不肯與尋常百姓設符籙醮壇,聞聽說來請作醮者儘是湖州府有錢有勢人家。當日天色已晚,蘇公、蘇仁在南潯鎮借宿一夜,次日一早起程回城。
☆、第二章 千年孽蛟(3)
李龍、賀萬見過蘇公,將孫進富情形一一稟報。蘇公疑道:“如此言來,此案端的蹊蹺,這孫進富竟似日出霧散一般。”李龍又將趙虎、吳江等人行蹤稟告,蘇公道:“若破此案,還須自周四郎、普濟觀著手。種種疑竇,似隱約有一線相牽,只是我等尚未理清頭緒罷了。”李龍道:“卑職還有一事,須稟告大人。”蘇公道:“何事?”李龍便將那烏篤卓與諸多絲綢莊行貿易之事一一稟告,又將心中種種疑點道出。
蘇公聞聽,思索良久,道:“李爺、賀爺,虧得你等細心。十商九奸,那白花花一堆銀子,他又怎生捨得多出?此中必有蹊蹺。”蘇仁道:“方才李爺言道,那興隆莊荀掌柜言,一手與錢,一手與貨。那廝即便有甚詭計,又有何妨?”李龍道:“蘇爺,話雖如此,那廝定有其詭計令眾莊行輕信之。”蘇公笑道:“香餌之下,必有懸魚。眾莊行若貪圖小利,必將失卻大益。你等思忖那廝會用甚麼招法欺詐?”賀萬道:“花言巧語、輕許利誘。”李龍道:“我以為,那廝或用假銀錠騙之。”
蘇公拈鬚思忖,道:“他等買賣雙方皆是老手,頭腦甚是精明,尋常騙術焉能奏效?依本府看來,此事必有微妙之處。你等再去細細打探:城中絲綢價目沉浮、各莊貨源出進如何?那烏篤卓究竟是何來歷?”李龍、賀萬領命而去。蘇仁立於一旁,似有所思。
蘇公自案牘之上取下一摞卷宗,細細翻閱。那捲宗之上,細細分列出歷年絲綢價目、出進、儲藏、賦稅、業主等等情形。原來湖州府盛產桑蠶,故而絲綢甚是聞名,其量僅次於杭州府。湖州絲綢十成買賣幾由朱山月、羊儀怙、於九占據九成,餘下一成由十數家小莊鋪分攤。蘇公看罷,自言道:“巫相欽。”蘇仁聞聽一愣,不解其意。
蘇公笑道:“巫相欽乃是掌管湖州織造之官員。”蘇仁問道:“老爺欲見此人?”蘇公道:“湖州絲綢情形,巫相欽甚為熟悉。欲知其情,自當詢問他。”蘇仁嘆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烏姓神秘商賈高價採買,莫非預料到甚麼,而後意圖囤貨居奇。”蘇公拈鬚道:“朱山月本是湖州絲綢第一主,事發逃匿之後,湖州絲綢自是群龍無首,意欲霸占其買賣者,不乏其人。”蘇仁道:“那廝所要乃是上等絲綢,且價格不菲,既能囤貨居奇,必定是家財萬貫之豪商巨賈。”蘇公道:“豪商巨賈,即便欲囤貨居奇,亦可明目張胆,又何必如此詭秘?”蘇仁道:“必是擔心被同行知曉,誤了時機。”蘇公然之。
正言語間,丫鬟來報,只道是夫人有請老爺。蘇公到得後院,見著王氏夫人,問候安康。夫人自案桌上取來一封信箋,乃是弟弟蘇子由之來信。蘇公拆開信箋,閱罷,不覺嘆息一聲。夫人問道:“老爺,何事感嘆?”蘇公道:“子由言:朝中傳言,荊公有罷相之意。”夫人驚喜道:“定是朝野褒貶新法,公論甚大,聖上心生厭意,荊公知曉新法弊端,不敢執拗任性,遂生罷相之意。”
蘇公不言,將那信箋收折,交與王氏。夫人詫異,道:“王荊公罷相,老爺為何不喜,反卻悶悶不樂?”蘇公嘆道:“此非好事也。”夫人不解,道:“王荊公變古易常,推行新法,老爺上書極力反阻,故遭貶謫,離京外任多載,不得回調重任。此皆王荊公之意也。其新法不得民心,怨聲載道。聞市井有人言:排盡舊臣居散地,盡為新法誤蒼生。今其欲罷相,當是好事,何言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