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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復令吳江提審余定、元天。二人醉眼朦朧,衙役將涼水潑其頭,方才清醒。蘇公問之,二人極力狡辯,死活不言。蘇公將卜仁供狀示出,二人大為惱怒,又驚又怯,只得一一招認畫押。此刻,眾衙役方才醒悟,讚嘆不已。
審罷三雄,李龍、吳江百思不得其解,問道:“大人何以先審卜仁,而後審余定、元天?”蘇公道:“先與余定、元天美酒干肉,後審卜仁,乃離其心、迷其意。呂瑣被殺,本府曾往其宅察看現場,見兇手之足跡,內重外輕、後重前輕。可見其足用力不均,已成經年行走之習慣。如此則其鞋履內外前後磨損亦不均。常人鞋履多磨損於外側。且足跡內重外輕者,其雙膝多偏內。本府觀卜仁行路之態,便是此般。本府問過趙虎,四雄之中,惟那卜仁身材矮小,其鞋履亦較其餘三雄小,其足跡自當小之。本府方才察看三雄鞋履,便是為此;再者,呂瑣之死,其傷處怪異,本府百思不得其解,今見卜仁所使雙鉤,方才悟出其解,原來呂瑣是死於雙鉤之下。”李龍嘆道:“故而先破卜仁之口,大人真神機妙算。”吳江笑道:“卜仁不知,卻當是余定、元天已招認。大人所示兩卷畫押供狀,怎生回事?”蘇公笑道:“誑其也。不過是本府隨手書來、隨意摁指印罷了。那卜仁心亂,怎會細細辨別?”李龍又道:“大人又何以知曉他夜闖府衙?那暗放明珠又是甚回事?”蘇公笑而不語。
天近拂曉,蘇公批一紙公文,令李龍、吳江召集眾衙役公差,即刻前往捉拿朱山月、伍勝、安福等人。李龍、吳江引人到得朱府,將其團團圍住。早有衙役上前叫門。家僕睡眼朦朧,甚是惱怒,開得門來,正待詢問。卻見李龍箭步般沖入府內,眾衙役齊齊擁入。家僕大聲呼喊,朱府家僕紛紛出得院來,喝問道:“甚人如此膽大,竟敢私闖朱府?”李龍手持鋼刀,將公文一示,道:“奉府尹大人台旨,特來緝拿犯人朱山月、伍勝、安福三人,其餘閒雜人等閃在一旁,免受牽連。”眾家僕驚恐,個個耽心禍患,怎敢再言。吳江引人前後搜索,哪裡還有他三人蹤影?李龍喚來家眷家僕,一一詢問,皆言不知曉。
李龍、吳江無奈,只得引人退出朱府,回稟蘇公。蘇公思索片刻,道:“如此則罷了。”李龍、吳江道:“依卑職之見,當四下張榜通緝,又開個海捕公文,通告四方州府,如有發現者,捕之。”蘇公笑道:“朱山月,湖州絲綢巨賈,非等閒人物也,財多勢大,多有關節。怎會一走了之?況其家眷未見動靜,想必是藏匿某處,以求庇護。朱山月必定靜觀其變,急則隱之,緩則出之。你等大可不必聲張,明示罷休,暗則監之。”李龍、吳江然之。
☆、第十章 湘潭居士(1)
天色大亮,蘇公方才回得後院,用過早膳,信步庭院間,卻聞得府牆外人聲喧雜,不知何故,著蘇仁前往打探,不多時,蘇仁來報:“原來是張睢張大人今日起程赴任。”蘇公猛然醒悟,驚道:“忙於辦案,險些錯過。”流水回得房中,換了一領錦繡青袍,戴得一頂白紗頭巾,到得東廂房,張睢及家眷早已出府離去了。
蘇公急出府衙,追至街口,卻見人頭攢攢,擁擠不堪。蘇公、蘇仁幾不可行。蘇公陪個小心問道:“前方何事如此熱鬧?”街坊人不識蘇公,道:“客官莫非外地人氏?”蘇公道:“正是。在下乃路經寶地。”街坊人道:“原來如此。客官有所不知,今日乃是我湖州府尹張睢張大人離別之日。前方那身著藍袍者便是張大人。張大人為官清正廉潔,愛民如子,為我湖州百姓嘔心瀝血,我湖州百姓人人敬仰。此番離任,湖州子民齊來相送,故而如此熱鬧。”
蘇公謝過那人,自擠身上前觀望。湖州百姓齊推城中德高望重者,於街井如歸客棧前設案餞別。張睢雙手捧過酒盞,高高舉起,道:“民者,吾之衣食父母。張某出身貧家,寒窗苦讀,得當今聖上恩典,方食朝廷俸祿。湖州三年,張某飽食終日、碌碌無為,今將離去,眾鄉親夾道相送,張某不勝感激。且借花獻佛,在此敬湖州鄉親三杯,願人壽年豐、家睦人和。”言罷,將三杯酒潑灑於地。
沿街兩側又有張睢雪冤洗獄、幫扶救助者數百人,各呈上等絲綢、美酒、湖筆、衣帽、果蔬等相贈。張睢一一謝絕,大笑而去。眾人無不傷感流涕。出得西城門,又有百姓於道旁擺酒餞別,張睢亦將酒灑地謝之。如此凡五里一桌案,延綿百里之長,一時震動湖州並四方州府。
第三日,張睢一行出得湖州地境,路經一山,崎嶇峻岭,林密澗深,十分兇險。有家人道:“此山地勢甚為險惡,前後無有村莊人家,恐有強人剪徑,宜快行過。”張睢笑道:“為強人者,多系生計所迫,不得已而為之。即便是貪圖錢財之賊寇,亦無妨。張某無有金銀財寶,換洗衣裳卻有幾件。若來之,可贈與些,以御冬寒。”話音未落,自密林中閃出四條漢子,黑巾蒙面,手持鋼刀,攔住去路。眾家人大驚,各持棍棒,嚴陣以待。一名強人衝上前來,喝道:“快快留下錢財,饒你等性命。”
張睢上前,拱手道:“在下湖州張睢,此番謫官赴任,路經貴地,只是囊中羞澀,無以奉上。還望諸位高抬貴手,放我等前行。”那強人奇道:“你果是張睢張大人?”張睢道:“正是張某。”那強人忙施禮道:“我等守侯張大人多時了。”張睢奇道:“你等甚人?候我何干?”那強人拉下蒙巾,卻是一不曾相識的男子,道:“此處非言語之地。前方林中有一舍,懇請張大人移駕前往。”家人疑道:“老爺,強人之言怎可相信?恐其有詐。”張睢笑而不語,逕自隨那強人而去。眾家人緊跟其後,以防不測。入得密林深處,果見一茅舍,張睢竟自進了那茅舍,眾家人在外侯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