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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笑道:“還有一事相問,近幾日來,下注銀兩最多者,不知幾何?”宮寬度嘿嘿笑道:“回大人話,下注最多的,不過二百兩銀子,乃是一名綢商。”蘇公點點頭,笑道:“這綢商端的有錢。”蘇公又問道:“宮掌柜與戚掌柜是街坊,可知戚掌柜有何仇家?”宮寬度皺著眉頭,思索片刻,搖頭道:“戚掌柜雖則小氣些個,但沒有聽說過他有甚麼仇家。”蘇公又問了些閒話,宮寬度一一回答。
☆、第五章 玉壺冰(3)
蘇公示意徐君猷,徐君猷漠然道:“既如此,我等另行查訪。”言罷,拂袖出堂去了。蘇公、蘇仁跟隨其後,宮寬度急忙追送。出得堂來,蘇仁忽見得側方廊柱後站著一人,正探頭張望。蘇仁不由一愣,心中疑惑。
三人離開五湖茶館,出了巷子,徐君猷疑惑道:“蘇兄何時得了常清的字軸?”蘇公捋須而笑。徐君猷猛然醒悟,笑道:“原來你是誑騙他等。你要那宮博寫‘春江花月夜’五字,是想得到一張胭脂箋,以便比照真偽?”蘇公搖了搖頭,笑道:“我已下注十文錢,那憑據便是胭脂箋。我索要這五字,不過是想證實另一件事。”徐君猷追問道:“甚麼事?”蘇公回頭張望了一下,又看了左右,無有可疑,方低聲道:“瓜棚下的那張憑據。”徐君猷一愣,疑惑道:“你想證實那憑據是真是假?”蘇公點點頭。徐君煙思忖道:“適才那宮掌柜已然否認,下注最多者不過二百兩銀子,並沒有一千兩銀子的。”
蘇公幽然一笑,低聲道:“他等分明在誑騙大人。”徐君猷笑道:“蘇兄一定早已對比紙箋、印鑑,確證無疑了,只是他等不肯承認罷了。”蘇公點點頭,笑道:“凡五十兩銀子以上的憑據,都是由宮博執筆。如此說來,這一千兩銀子的憑據,也是宮博所寫。我令他寫‘春江花月夜’五字,是為了對照字跡。”徐君猷聞聽,恍然大悟,低聲笑道:“那憑據上所寫的花兒苑月香、翠江樓紅桃、探春閣春晴,有‘春’、‘江’、‘花’、‘月’四字!”蘇公捋須點頭,笑道:“待那宮博寫罷,我便已知道這憑據確出於他的手。”徐君猷連連叫絕。
蘇公低聲道:“這宮寬度為何撒謊?其中必有原因。大人可令顏捕頭遣人暗中監視宮寬度一舉一動。”徐君猷疑惑道:“蘇兄疑心這廝?”蘇公眯了眯眼睛,思忖道:“我所好奇的是:何人會出一千兩銀子來買這希望渺茫的憑據?莫不是此人瘋癲不成?或是銀子多得炙手?我想,天下絕沒有這等人。”徐君猷疑惑不解,茫然道:“蘇兄此言何意?”
蘇公幽然道:“東坡之意,這張憑據大有文章。”徐君猷皺著眉頭,喃喃道:“一擲千兩者,定是有錢的人。蘇兄以為:此人是戚勝,還是黃謀?”蘇公搖了搖頭,道:“戚勝、黃謀都是生意人,焉會做這等賠本買賣?”徐君猷茫然點頭,思來想去,喃喃道:“此人定是豪賭之徒。”蘇公低聲道:“東坡以為,最可疑者便是那宮寬度。”徐君猷一愣,疑惑道:“宮寬度?他自己下注贏自己?如此毫無意義,絕不可能。”
蘇公眯著眼睛,拈著鬍鬚,喃喃道:“世間有的事,往往不可能者,卻偏偏可能。”徐君猷疑惑道:“願聞其詳。”蘇公幽然一笑,道:“其中緣由,蘇某尚無從知曉,但定有原因。”徐君猷連連搖頭,暗笑蘇公不能自圓其說。蘇公瞥了徐君猷一眼,幽然道:“大人不信,卻不妨假想:那宮寬度故意令宮博寫得下注憑據,一張一千兩,寫得十張,便是一萬兩。”徐君猷嘿嘿笑了,連連擺手,道:“你寫這多張何用?又兌不得一兩銀子?縱然寫得一萬張,也是廢紙。”
蘇公搖了搖頭,幽然道:“昔日楚漢之爭,劉邦將出漢中攻項羽,明修棧道,迷惑霸王,而暗中繞道奔襲陳倉,從而得勝。”徐君猷一愣,疑惑道:“你是意思是:這五湖茶館也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蘇公幽然道:“或許如此,所謂下注不過是假象,真實意圖或是其他。”徐君猷疑惑道:“其他甚麼?”蘇公低聲道:“若是他得了一大筆不義之財,動輒上萬兩,如此又恐被他人尤其是官府徐大人知曉,該當如何呢?”
徐君猷聞聽,一愣,喃喃道:“他便借花榜下注的名義,只道是有人下了大注,卻沒有買中,這銀子便是他贏來的,從而明正言順,消除外人的懷疑,將黑錢變白錢?”蘇公捋須點頭,道:“徐大人細想:有沒有這等可能?”徐君猷連連點頭,慍道:“端的是個好計謀。”蘇公又道:“幕後之人,可能是宮寬度,也可能還有合伙人。”
徐君猷又一愣,不解道:“合伙人?”蘇公微微點頭,淡然道:“或如徐大人這等官吏。”徐君猷聽得這話,不由想起那姓秦的押司官與姓萬的糧料官,似有所思,喃喃道:“看來,黃州吏治之整飭,迫在眉睫呀。”蘇公苦笑一聲,道:“這不過是東坡猜想而已,那合伙人可能是戚勝,也可能是黃謀。”
徐君猷雙眉緊鎖,思忖道:“莫不是他等分贓不均,憤而殺人。那黃謀豈非說過:‘一百兩銀子,一文錢也不得少!’”蘇公捋須道:“此中情形,尚不得而知。大人,我等且往玉壺冰閣樓,看一看那熱鬧場合,如何?”徐君猷瞥了蘇公一眼,茫然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