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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循廊而行,轉過迴廊見得一軒,近得前去,卻見其上有一匾額,上有”雨風軒”三字。蘇公見得,暗自一驚,道:“此竟是子野先生手筆。”趙懷善跟隨其後,忙道:“大人好眼力,此正是張大人手書。”蘇公嘆道:“子野先生與蘇某素有交情,不想京城一別,竟成陌路。今見字如見人,悲夫惜哉。”趙懷善趁機道:“蘇大人可否即興賦詩一首?”蘇公笑道:“可有紙筆?”趙懷善連忙道:“軒中便有筆墨紙硯,小侄且前引路。”遂令家人開得軒閣,入得軒內。
原來那雨風軒乃是書齋,數排書架壘著百千卷經書,又懸有數軸字畫。上前細看,卻見是王子敬《中秋帖》、鍾元常《薦季直表》、褚遂良之小楷《陰符經》,韓干《牧馬圖》。蘇公驚喜異常,細細品味。趙懷善道:“這些乃是家父之珍藏。”蘇公看罷,道:“可惜《薦季直表》、《陰符經》、《牧馬圖》皆是偽作。惟此《中秋帖》乃希世珍品。”趙懷善聞聽,大為驚訝,道:“家父曾請得數位名士鑑賞,皆道是真跡。”蘇公笑道:“雖是偽作,卻足以亂真,可謂偽作中的佳作。府上且將其看作真品罷了。”蘇仁聞聽,暗自發笑。
蘇公見牆角另有一軸《薦季直表》卷,上前一看,亦是偽作,比先前那捲還要遜色三分,其局體形似而神離。又見款識竟是”趙雲之”。蘇公笑道:“蘇某知曉常山趙雲趙子龍,卻不知此趙雲之是何許人。”趙懷善聞聽,羞愧道:“此乃是小侄臨摹之作。”蘇公不覺一愣,道:“你名雲之?”趙懷善道:“小侄名禮,字雲之。懷善乃是家父歸田後改換之名。”蘇公詫異,道:“你弟本名甚麼?”趙懷善道:“二弟本名艾,字湖之;三弟本名靈,字橋之。”蘇公點頭道:“原來如此。此卷雖甚為拙劣,結體法度不甚工整,其中卻有幾分秀氣。冰凍三尺、鱉行千里,若勤加苦學,可望有成。古人所謂鍥而不捨、金石可鏤也。”趙懷善唯喏,遂鋪紙研墨。
蘇公見趙懷善研墨之狀,似有所思。
待研磨墨後,趙懷善取來毛筆數支,任憑蘇公擇選。蘇公選得一支狼毫,飽蘸墨汁,書道:“雨昏石硯寒雲色,風動牙籤亂葉聲。”末後題名,又取出一枚印章來,衝著章面,長長哈了一口氣,然後小心加蓋了印鑑。趙懷善欣喜不已,此詩前兩句竟將雨風軒名嵌入詩中。
蘇公收了印章,道:“本府有一語,不知當問否?”趙懷善道:“大人只管問來便是。”蘇公幽然道:“你可知夜入佛堂者是何人?”趙懷善一愣,搖頭道:“小侄不知。”蘇公捋須笑道:“本府已知之。”趙懷善驚詫道:“何人?”蘇公笑道:“常言道:真人面前無誑語。趙公子又何必讓本府說將出來。”趙懷善、蘇仁詫異不解。蘇公笑而不語。趙懷善面有愧色,低聲道:“卻不知大人何以知之?”蘇公笑道:“本府料想你這般行徑必有緣故,故未加點破。此刻無有旁人,你可否告知其中原委?”
蘇仁聞聽,恍然大悟,原來那夜入佛堂、施放迷魂散、與自己爭鬥之人竟是趙懷善!蘇仁暗自驚詫:這趙懷善為何要行刺父親呢?細細想來,非也非也。昨夜,那黑影與自己爭鬥不下,趙懷善三兄弟聞訊趕來,那黑影匆匆逃脫,趙懷善明明與兄弟一道,且二者方向各異,怎的是他?莫非他有分身之術不成?
趙懷善道:“小侄夜入佛堂,意欲解開心中疑團。”蘇公蹙眉道:“那佛堂甚為簡陋,除了一尊菩薩與趙氏宗祖牌位,無有他物。你又有甚疑團,竟三番兩次潛入?”趙懷善道:“大人有所不知,那靜心堂雖是一佛堂,自落成之日始便是府中禁地,只家父家母二人入得。我等兄弟,少不更事,每欲入內,家父定然嚴厲叱責。久則不以為然,只道是父母為求保清靜。雖以前也曾多次溜入進去,但裡面不過是尊佛像與祖先牌位,甚是無趣,自此不再留心。家父此番外游,回得府來,每日多在佛堂之中,且心事重重。小侄愈加疑惑。那日,小侄無意間窺見家父手提著一個包袱入得佛堂,出得佛堂時卻不曾見得。小侄只道放在佛堂內,一時好奇,又偷偷溜入佛堂,四處找尋,卻不曾見得多餘物什,真是怪哉。”
蘇公笑道:“那佛堂中果然藏有寶物。”趙懷善道:“小侄僅潛入一次,不知為甚,竟被家父察覺出蹤跡。只是家父不知何人所為,便將小侄兄弟三人喚去,細細交代,意欲查出此人。小侄唬得不敢言語,白日不敢前往,只得夜間潛入。不想那夜竟被家父窺見,險些露相。家父料想黑衣人潛入佛堂,必有所圖,此番失利,必將復至。故令小侄兄弟三人隱藏守候。家父令小侄隱於佛堂中,小侄心喜,又細細查看一番,依舊一無所獲。卻不曾料想那夜竟果真來了一個黑衣人,竟欲刺殺家父。”
☆、第六章 刺客何人(5)
蘇仁聞聽,疑惑道:“如此說來,那兇手並不曾入得佛堂。”蘇公捋須笑道:“那黑衣人潛入趙府,只為一樁事。”蘇仁醒悟道:“謀殺趙老將軍?”蘇公點頭道:“正是。”趙懷善詫異道:“那廝與家父究竟有甚深仇大恨?”蘇公道:“本府以為,此中曲折,或許只有趙老將軍知曉。”趙懷善茫然道:“可家父從未言語半點。”蘇公思忖道:“其中蹊蹺或許便在那佛堂中。”趙懷善道:“還有一樁怪事。那日小侄自湖州城歸來,欲見家父。家僕道家父在佛堂念經。小侄本存疑心,故強行入得佛堂,卻不見家父身影。小侄好生詫異,急忙出來詢問家人,家父竟在小侄身後言語,唬得小侄半死。”蘇仁思忖,驚道:“如此言來,那佛堂內竟有一處密室。”趙懷善點點頭道:“我亦如此思索,但我等兄弟從未聽家父言及。若真有一處密室,那室內究竟隱藏了甚麼秘密,家父竟然要瞞著我兄弟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