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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間,聞得門外有人道:“老爺,茶來了。”言罷,丫鬟端得香茗進來,劉愨笑道:“蘇大人、林大人請用茶,此乃老朽親手栽植、採摘之茶,雖非上品,卻也清香。”蘇公取過茶碗,微飲一口,兀自滾燙。林棟道:“聽罷蘇大人之詩,頓感人生空漠,宛如春夢一般。大人既有其意,何不從之?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以蘇大人經天緯地之才,卻屢遭貶謫。即便遠離京城,亦難避小人閒言,何也?蘇大人之才,有如日光,縱使烏雲遮掩,但終有一日要雲散日見,若如此,則醜惡必現、妖孽難藏。此朝中小人心頭之患也,勢必百般阻攔。蘇大人即便到了天涯海角,他等亦絕不肯放卻。依林某之見,蘇大人唯辭官歸隱,遠離廟堂,方可學得陶潛。”劉愨又道:“我聞蘇大人頗精佛學,佛云: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蘇大人乃大智大慧之人,定然能參悟其中玄機。”蘇公淡然一笑,道:“林兄未免言重了。我早已無意回京城,與其無爭,怎不容我?”林棟嘆道:“蘇大人以君子之心度小心之腹,怎生使得?”
蘇公嘆道:“子瞻何嘗不想學那陶元亮!劉、林二位大人赤誠之心,子瞻又何嘗不知?”林棟端起茶碗,揭開碗蓋,飲了一口,聞得此言,似有所思,道:“蘇大人有何難以割捨?”蘇公嘆道:“朝廷紛爭,爭權奪利,子瞻自離京外任多年,走州過府,滿目瘡痍,苛捐雜稅,天災人禍,百姓疾苦不堪,饑寒交迫,路橫腐屍,哀鴻遍野,但見鳥啄,殘牆斷垣,寂無人語。每每見得,心酸流涕。子瞻竊以為,若因一己之欲而隱去,置千百蒼生於不顧,此為私利而舍大義也。人生一世,百代過客,一人榮辱得失,又值幾何?我為知府,則當為一州百姓謀利;我為知縣,則為一縣百姓謀利;任一年職,謀一年之事;任一日職,便謀一日之事。若那日罷卻官職,便種竹東坡,方心安理得。”劉愨、林棟聽得,感慨不已,正所謂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正言語間,門外有人道:“稟告老爺,府門外湖州通判華大人求見。”劉愨一愣,把眼望蘇公,蘇公搖頭,林棟忙道:“林某與他素有交情,昨日巧逢,特邀來相聚。”劉愨道:“既如此,我等且去相迎。”三人遂出了廳堂,至府門迎接。華信見得劉愨,深施一禮,道:“晚生拜見劉大人。晚生早知大人居此,久有拜訪之心,惟恐打攪大人。”劉愨急忙回禮,道:“華大人親臨寒舍,老朽榮幸之至,快且進來。”華信望見蘇公,施禮道:“原來蘇大人亦在此,怎不邀我同來?”蘇公笑而不語。
劉愨一干人等復入客堂,賓主落座,劉愨令丫鬟為華信上茶,華信環顧四下,嘆道:“哪日,晚生亦如劉大人一般東山高臥、山棲谷飲,復夫何求。”林棟笑道:“華大人金聲玉振,何出此言?”華信道:“凡事當適可而止,不可強求。”劉愨笑道:“華大人言之有理。”但聞“啪噠”一聲,眾人望去,原來一隻白貓跳上茶桌,將林棟茶碗撞翻。弄得桌上一灘茶水,那白貓卻不跳下桌,反舔桌上茶水。林棟急忙起身,避開茶水。
堂門口幾名家人不知何故,探頭來望。蘇公忽見一個家人臉色怪異,不覺一愣。
正在此刻,忽有一個家人急急跑至堂外,探頭輕喚:“老爺,老爺。”蘇公望去,那家人甚是焦急,難掩驚慌之情。劉愨輕聲問道:“劉五,何事?”那劉五輕聲道:“老爺且來。”劉愨見他神色焦急,心中疑惑,遂起身出堂,劉五低聲言語。那劉愨聽罷,臉色大變,哆嗦道:“你你……可……看清楚……”劉五連連點頭,甚是肯定。劉愨扭頭望堂內。眾人皆疑惑不已,不知發生甚事。
蘇公捻須思忖,察看劉愨,那劉愨目光非是看蘇公,分明是望著林棟!
劉愨神色驚慌,稍作遲疑,徑直衝蘇公而來,蘇公不覺一愣,急忙起身,劉愨近得前來,幾將貼近蘇公面頰,吱唔道:“蘇大人……”竟不能言語。蘇公低聲道:“劉大人,何事如此?”劉愨嘆道:“且隨我去看。”回身近得林棟前,猛然一把拉住林棟雙手,嘶啞道:“正之,且稍候片刻。”林棟驚詫不已,急道:“劉兄,何事如此?”劉愨欲言又止,往外便走,急促之中,險些被門檻絆倒,幸虧蘇公拉住。蘇公驚詫不已,暗想:劉愨舉止竟如此失態,必是出了大事!此事莫不是與林棟相干?
堂中餘下華信與林棟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第三章 四大人(6)
出得廳堂,劉愨扯住蘇公,低聲道:“不瞞蘇大人,適才家人在後花院中發現了一具屍首。”蘇公驚詫道:“死者何人?”劉愨強忍悲傷,道:“似是……是……”蘇公急道:“莫非是林……?”劉愨驚道:“蘇大人怎生知曉?”蘇公心頭一驚,暗道:“果然出事了。”劉愨臉色鐵青,道:“非是他人,乃是林大人公子林澗。”蘇公大驚,道:“林澗?可曾看仔細?”劉愨哽咽道:“此等事情,焉可亂語。老朽方寸已失,不知如何開口告知林大人?”蘇公思忖道:“且看個究竟。”劉愨令劉五急急引路。眾家人皆驚詫,紛紛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