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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嘆道:“這世間有此種人,若無緊要利益,便是一團和氣,只當是摯友故交,但有利益衝突,便心生異念,為一己私慾,陰謀暗算,哪裡顧及親情友情?”徐君猷嘆道:“即便我等疑心溫七,但無有證見,如之奈何?”蘇公道:“但凡謀殺者,預謀行兇前,必先精心策劃,思量適當時機、合適地方,此前,兇手必先了解其起居情形、日常事務等;其次,便是思量用何兇器,利刃還是毒藥,或是路邊石頭、或是農家木棒;再者,便是下手方式,如何順利行兇,不留下痕跡、物證,避免被人瞧見,是深夜潛入悄然殺之?還是暗中尾隨,於僻靜無人處突襲下手?還是早先埋伏,等候其前來送死?或巧妙殺人,先安置好兇器,或先投毒,待時辰一到殺之?還有便是雇兇殺人,只道與此無有干係,等等。徐大人要查此案,必先查明毒蛇來源和偷暗施雙箭的兇手。”徐君猷思索道:“事不宜遲,我便吩咐捕快衙役暗中追查。同時,亦遣人暗中監視溫七,防其潛逃。”
蘇公別了徐君猷,出了臨江書院,未足百步,只見前方來得數人,兩個家丁抬著一個少年,那少年遮莫十七八歲,錦袍裹身,手中拿著一塊雞腿,大口吃著,其後跟著一個家丁,挑著一擔物什,汗流滿面,氣喘噓噓。那少年吃著邊嚷道:“你等恁的無力,快些快些,前面便到了。”蘇公、蘇仁立於道旁,望著那兩個家丁撲哧撲哧抬著轎子徑直入得臨江書院內。蘇公抬頭望著書院匾額,淡然一笑。蘇仁見狀,問道:“老爺何故發笑?”蘇公搖頭不語。又行不多遠,見一婦人急急行路,那婦人約莫三十七八,身著青布衣裳,頭裹絲巾,手提著一個竹籃,竹籃之中盛著數枚雞蛋、幾張燒餅。蘇公側身相讓,那婦人望了蘇公一眼,遂低下頭去,面紅如桃,急忙用一截絲巾遮了面。蘇公見那婦人俏美面容,頓時驚詫不已:不想這婦人長得如此清秀漂亮,卻不知其少女之時,是何等美人!瞥身之際,蘇公見那絲巾上繡著數朵梅花,又聞得一絲清香,不覺心動。蘇公望著婦人往臨江書院正門而去,欣然而笑。蘇仁見狀,問道:“老爺又何故發笑?”蘇公笑而不語,行了數步,忽幽幽長嘆一聲。
主僕二人將近定惠院,蘇仁忽自懷中摸出一布包來,道:“老爺,且看看這些。”蘇公詫異道:“此是甚麼?”蘇仁解開布包,卻是些紙團。蘇公問道:“從何而來?”蘇仁笑道:“老爺曾告誡我等要留心細微之處,在湖州道觀中,老爺曾在廢物坑中尋得線索,蘇仁時時記著,此便是我自不倦堂牆下廢物坑中尋得的。”蘇公驚嘆道:“虧你如此細心,且一一看來。”主僕二人便蹲在道旁查看紙團。展開紙團看來,多是詩句,或是學子答題。蘇仁接連取過兩個紙團,展開來看,正反兩面皆無一字,竟是一張白紙,不由喪氣道:“無有用處。”蘇公道:“若不查看,怎知無用?”蘇仁又取一個紙團,展開來,見得紙團內有一些線頭,道:“不想這朱溪還做針線活兒。”蘇公抬頭來看,道:“此非縫補衣裳之用,端是用來裝訂書卷的。”言罷,蘇公猛然一震,急問道:“這頁上寫的甚麼?”蘇仁見狀,方才看紙上,只有三個字,奇道:“吉夢錄,此是何意?”蘇公驚詫不已,拿過紙來,但見頁正中赫然書著“吉夢錄”三字!
蘇公目瞪口呆,喃喃道:“不想果真有此書!”蘇仁不解,詢問其故,蘇公遂敘說魯氏所言,蘇仁方才明白,道:“如此言來,此案乃是因此書而起,龐廣謀害朱溪,奪得此書;周中螳螂捕蟬,又殺害龐廣,兇手更是黃雀在後。”蘇公望著那頁紙,思忖道:“我等只道真兇是溫七,覬覦院主寶座,實大錯特錯也。”語音漸小,良久無語,忽道:“我明白矣,我明白矣。”蘇仁問道:“老爺明白甚麼?”蘇公道:“我明白此書藏在何處了。”蘇仁疑惑道:“藏在何處?”蘇公手捋鬍鬚,道:“初始,我見得朱溪房中有剪刀針鑽線團,未曾留意,今見得此些斷線,還有空白紙頁,方才醒悟。朱溪定是將《吉夢錄》拆開來,分作數份,而後又自書櫥中取出數卷書籍,剪斷其裝訂線,將各份《吉夢錄》分裝訂在多卷書中。那朱溪書齋中書卷近千卷,那賊人前來找尋,只顧看那每冊封面,哪裡料想到朱溪會將其分散開來,隱於眾卷中。”蘇仁拍手道:“原來此書就在書齋中,只是那書籍甚多,我等亦要費些力氣,一一翻看。”蘇公笑道:“我等先看書卷裝訂線,凡線新者,可疑。”蘇仁笑道:“老爺說的是,我等此便去請徐大人一道找書。”蘇公思忖道:“徐大人已回黃州城去了,我等須到府衙見他。”
☆、第三章 莫名書卷(4)
蘇公、蘇仁遂取道往黃州城而去,一路乜些,約莫半個時辰,入了黃州城。蘇公覺得腹中飢餓,方知已近晌午,便詢問蘇仁可曾帶得銅錢。蘇仁答道:“僅十餘文錢。”蘇公笑道:“足矣足矣。”主僕二人沿街前行,見得眾多攤鋪,其中有一處麵攤,蘇公笑道:“便在此處吃碗麵罷了。”蘇仁點頭。那麵攤主見得吃客,急忙上前招呼,蘇公見旁邊一桌只坐著個老漢,便挨著坐下。蘇仁只道來兩碗面。那攤主唱聲喏,轉身去了。蘇公抬頭望那老漢,一身鄉野村夫模樣,約莫五十餘歲,腳旁放著一個大竹簍。蘇公不由好奇,拱手道:“打攪老伯了。”那老漢正低頭吃著面,抬頭來看,急忙咽下口中面,道:“甚事?”蘇公指著竹簍道:“此竹簍編織精巧,可是老伯所編?”那老漢搖搖頭道:“我又不是篾匠,不會編的。”蘇公道:“我聽朋友言,黃州有一個吳姓篾匠,手藝甚是精湛,老伯可識得?”那老漢細細打量蘇公,笑道:“聽你言語,不象我黃州人,卻也曉得吳老四的!若說篾匠,吳老四手藝當是黃州最好的,我這簍便是他編的。”蘇公暗自高興,原來那篾匠喚作吳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