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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道:“如若是那來往過客,此刻恐早已離城而去了。本府推想,屍首身上尚有散碎銀兩與青玉,可見兇犯並非謀財。死者與兇犯之間必有甚瓜葛?可推想此人乃申魏熟識之人,且必在附近。”遂引李龍、趙虎二人出了府衙,尋得街坊一好事多舌者,邀至酒肆,問及街坊雜碎瑣事。那街坊好酒貪杯,幾杯酒下,言語益發多了,張家長、李家短、王家喜、趙家悲,諸如此類。蘇公有意言及水井浮屍、申魏被殺,那街坊頓時口若懸河,娓娓道來,有聲有色,如同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蘇公尋機問話,道:“市井街巷中,不知甚處其名含‘木’字?”那街坊思忖道:“確有兩處,一處名木春閣,另一處名神木井。”蘇公道:“卻不知那木春閣在何處?”那街坊嘆道:“你等若早來三十年,便可見得這木春閣。今蕩然無存了。想那木春閣乃是湖州第一大莊號,便在今日巷口酒米行處。那時刻,言及木春閣,湖州城並諸縣無人不知,哪個不曉。可惜其早早衰敗,落得個人去閣毀。今再言起,少有人知矣。”
蘇公嘆息,此正所謂富貴本無定,世人自榮枯。又問及神木井。那街坊道:“神木井便在那黃屠夫肉肆店鋪院內。聞得老輩人言,那神木井乃是湖州第一口井,那井水甘甜可口,甚是清涼。其中還有一段淵源。傳言千百年前,湖州城本不過是一小莊,莊中只一二十戶人家,莊民四處掘井取水,但見土出,不見水來。莊民無奈,只得往返數十里取水。這一日,莊外來得一遊方道人,見得沿途男女老少結夥挑水,甚是勞苦。遊方道人甚是詫異,上前詢問。眾莊民如實相告。道人便入莊中來看,只道是此處地下有一孽龍,鎖住水脈,故掘深井不見水出。道人遂作起法來,抽劍砍下一截桃木,尋得一處,道此處便是龍首所在,但見道人將桃木往地一插,忽然一聲驚雷,卻見自桃木洞口飛出一條黑龍。眾人驚恐四散。那道人揮劍追將而去,那孽龍甚為惱怒,回身欲噬道人。那道人道法非凡,祭劍斬了那孽龍。那道人插桃木之處便成一井,眾人稱之神木井。那孽龍屍身落於地,遂成一溪,即今日之龍溪。龍首掉落一處,便是城西十餘里外的龍首道觀所在。”
蘇公聞聽,笑道:“那道人想必就是許真君。民間傳說,果真精彩有趣。但不知鄰里街坊之中,可有人諢號含’木’字者?或其字起筆為’木’者?亦或音同音近’木’字者?”那街坊細細想來,道:“確有一人。便是那棺木店掌柜鍾吾仁,其為人甚不爽利,因那棺木時進時出,街坊人暗中訕笑譏諷,送了個諢號,喚作‘木中無人’。久而久之,人皆呼這諢號,倒是他的真名實姓卻漸而忘了。”蘇公思忖,追問些瑣事,頓起疑心,遂令李龍、趙虎前往查探。
李龍、趙虎問明方向,尋得巷尾,正見得那棺木行,便假稱尋買上等棺木。店鋪掌柜鍾吾仁急忙上前招呼,這鐘吾仁,約莫五十二三歲,身高六尺三四,滿面堆笑,引李龍趙虎到院內來看,但見四個木匠,刨木釘板,做得甚勤,一側院中十餘副各式棺木,或黑黝黝漆過,或待漆。李龍暗道,若是夜間來此,恐不免心寒膽戰。趙虎藉機探問,那鍾吾仁甚是精明,凡與血案相干之事一概搪塞不知,便是疑惑猜測之類言語也不曾言一句。李龍、趙虎恐他疑心,出得棺木行,來尋蘇公。
蘇公聞聽,思忖道:“如此言來,這鐘吾仁端的可疑。”又令二人折回棺木行,日夜監守,察看其動靜。李龍、趙虎守候一日,未見鍾吾仁露面,心中疑惑,便遣一名公差喬裝前去窺探。不多時,公差來報,只道那鍾吾仁早已不在店鋪中,問其去向,店鋪夥計、木匠皆不知曉。李龍、趙虎大驚,莫非那鍾吾仁見勢不妙,偷偷潛逃不成?原來水井撈屍時,那鍾吾仁曾見得李龍、趙虎,故一眼便識破二人意圖,知事敗露,而後急急潛逃。
李龍急忙回府稟報。蘇公捋須笑道:“他既逃走,分明是心虛了。此不打自招也。”李龍引人復往棺木行,喚來夥計,清點人數,單少了鍾吾仁與其堂弟鍾吾義,細細詢問二人模樣,那鍾吾義三十七歲,身高七尺三,與蘇公的推測有相似之處,且那申魏與鍾氏兄弟甚熟,有些來往。趙虎引人四處搜尋鍾氏兄弟下落,李龍回府報知蘇公,諫言下得海捕公文,四方張緝。蘇公搖搖頭,幽然道:“《易》曰:需,有孚,光。且先將趙爺等喚回來,待過得三四日,風聲過去,暗中探明去向,而後擒之。”李龍領命而去。
☆、第三章 黑衣刺客(1)
且言湖州城北約莫二十里有一黃龍山,其山怪石林立,尤有一奇洞,喚作黃龍洞,洞中乳石千姿百態,目不給賞。那黃龍山西麓下有一處莊園,喚作趙家莊。鎮遠將軍趙車書自京城回得趙家莊來,趙府上下無不高興,皆出莊來迎,當先三人乃是趙車書之子:趙懷善、趙懷中、趙懷原。前來相迎者又有趙氏宗族莊農數百餘人。趙車書見得家眷、鄉親,急忙下馬。眾人將老將軍擁回趙府,趙車書遂令殺豬宰羊,擺席宴請眾宗族鄉親。
趙車書舟車勞頓,甚是疲倦,歇息幾日。這一夜,趙車書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只得翻身下床,摸得火摺子,欲點燈讀書,忽聞得院中一聲響,其聲不大,卻聽得分明。趙車書心中詫異:此刻夜深人靜,怎有聲響?側耳細聽,並無絲毫響動。轉念一想:或是夜貓捕食。復來點燈,又聞得一聲響,此番聽得清楚,那聲響乃是懸於廊下的馬鈴聲響。原來,趙車書鎮守邊關之時,曾捕獲得一匹野馬,那馬甚為剛烈,乃是百年難得的寶馬。趙車書喚之作“塞上神駒”。那“塞上神駒”隨趙車書近十載春秋。可惜於一次血戰中,被敵毒箭射死。趙車書甚為痛惜,將之厚葬,餘下馬鈴保留在身。後隱居湖州,趙車書將此馬鈴懸於居室廊下。每每風起,那馬鈴隨之搖曳,響聲清脆,趙車書聞得,不免思念昔日金戈鐵馬、浴血疆場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