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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公似有所悟,人之處世,有如那石頭與樹葉,或中流砥柱,或瀾倒波隨。錯矣錯矣,人之處世,非如石頭,亦非如樹葉,而是那河水,水無常形,無方也無圓,無清亦無濁。

    數日後,黃岡縣衙,書房中的案桌上,三足鼎香爐內升起縷縷輕煙,滿室檀香。

    縣令舒牧端起茶盞,揭開茶蓋,輕輕飲了一口清茶,放下茶盞,幽然嘆息一聲,喃喃道:“徐君猷言我糊塗無能、尹塘笑我懦弱可欺,卻不知我深扃固鑰,一不與民斗、二不與官爭,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

    舒牧自案桌下取出一個小錦盒,打開盒蓋,但見盒內滿滿的金銀珠寶,甚是耀眼。舒牧眯著雙眼,嘿嘿笑著:“可笑你尹塘,撈得這多錢財,到頭來卻免不了身首異處,萬人唾罵。我自你那滿室的財寶中順手取得少微,神不知,鬼不覺,一無民怨,二無官管,落得個皆大歡喜。人不可太貪,錢財無須太多,有這一盒便足以度餘生,悠閒自得,何其快哉?”

    舒牧合上盒蓋,臉上露出一絲愜意的笑容。(本卷完)

    《蘇東坡三斷白骨案》註解:

    1、 銅匣收狀的舉報制,源於唐代武則天於垂拱二年設置的“銅匭”。銅匭是一個方形銅匣,東南西北各置門,可進不可出。據宋代王儻輯錄的《唐語林》記載,一個叫魚保宗的人上書建議設置銅匭,武則天悅而從之。  

    2、 宋代地方官任期為三年,三年任滿即走,即所謂“三年一易”,因故事情節需要,文中情形與歷史有差異。

    3、 宋朝官員祿制上採取“益俸”政策,用現代言語來說叫“高薪養廉”。清人趙翼評宋代俸祿之厚說:“其待士大夫可謂厚矣,唯其給賜優裕,故入仕者不復以身家為慮,各自勉其治行。”宋朝官員俸祿雖厚,但腐敗卻是相當嚴重的。同時,宋朝號稱“吏人世界”或“公人世界”,在州縣地方官府中,官少吏多,日常行政事務主要由廣大吏人及公人承辦,糊塗的地方官員常常“為吏所欺,為吏所賣”,公吏往往利用手中職權,大搞腐敗。蘇軾父親蘇洵在《上和皇帝書》中說:“夫州縣之吏,位卑而祿薄,去於民最近,而易以為奸。”本文前面引用的《貢院札子四首?論特奏名》便是蘇東坡論官冗的奏議。

    ☆、第一章 胭脂信箋(1)

    冷齋夜語云:東坡守錢塘,無日不在西湖。嘗攜妓謁大通禪師,大通慍形於色。東坡作長短句,令妓歌之:

    師唱誰家曲,宗風嗣阿誰。借君拍板與門褪。我也逢場作戲、莫相疑。  

    溪女方偷眼,山僧莫眨眉。卻愁彌勒下生遲。不見老婆三五、少年時。

    且說大宋神宗元豐五年五月初六,約莫申酉時分,東坡雪堂升起縷縷炊煙,院中眾人正忙碌著豐盛的晚宴,堂中坐著五個人,正說著閒話。堂右廂兩人,正是主家蘇東坡,下方坐著郭記藥鋪掌柜郭遘,左廂坐著三人,依次是黃州太守徐君猷、通判孟震、黃州才子石昶水。

    這時刻,卻見蘇仁雙手端著一個木盤進得堂來,那木盤內熱氣騰騰,卻是十餘個粽子。蘇公急忙起得身來,笑道:“昨日端陽佳節,東坡親手包得些許粽子,尚餘下些許,熱來與諸位一嘗。”蘇仁將木盤呈上,徐君猷、孟震、石昶、郭遘各取了一個,小心去了粽繩,剝開粽葉,露出帶棗杏的粽肉來,散發出一股清香。眾人津津有味吃著粽子。粽子,古稱“角黍”,歷史悠久,到了宋代,吃粽子甚為時尚,民間有“以艾葉浸米裹之”的“艾香粽”,還有“蜜餞粽”、“楊梅粽”、“杏仁粽”等多種粽子。

    那石昶水,遮莫三十歲,身高七尺余,濃眉俊目,身著白淨長衫,手中一把摺扇,扇面上書有篆體“黃州石昶水”五字。石昶水是黃州有名的風流才子,甚有才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卻無意功名仕途,襲了祖上的家業,倒也過得清閒自在,他為人灑脫風流,常與一眾好友混跡於酒樓書坊、青樓妓館之中,因他出了名的憐香惜玉,頗得黃州歌妓的喜歡,坊間姑娘戲言他為柳七第二。但石昶水為人頗為孤傲,尤其不喜與官場中人往來,蘇公雖是落魄之人,但終究是官場中人,故而蘇公來黃州三年,石昶水仰慕甚久,卻沒有往來,此番央求郭遘引見,是因他有事相求。卻不想逢著黃州太守、通判都在這裡。石昶水心中不悅,但既來之,則安之,只是坐在一旁,默然無語。

    孟震吃著粽子,瞥了一眼石昶水,笑道:“蘇大人可曾聽得黃州市井的一樁盛事?”蘇公一愣,望著孟震,搖了搖頭,笑道:“東坡有多日不曾到城中去了,也沒有聽得甚麼盛事,孟大人且說來一聽。”孟震笑道:“乃是評花榜,蘇大人可曾知曉?”蘇公聞聽,呵呵笑道:“果然是市井盛事,我記得去年不曾舉辦此事。”郭遘在一旁道:“這事每兩年一次,前年在清明之後,今年在端陽之後,便定在五月初八至十二日。”蘇公連連點頭,笑道:“如此說來,前後有五天,閒時我定要去湊個熱鬧。”郭遘笑道:“今日石公子前來,其實便是為了此事。”

    蘇公“哦”了一聲,望著石昶水,笑道:“不知石公子有何見教?”石昶水稍有些猶豫,笑得尷尬,吱唔著說:“昶水此來,是有求於蘇大人。”蘇公捋著鬍鬚,笑道:“原來如此,不知東坡有何能幫公子之處?”石昶水微有遲疑,囁嚅道:“事情是這般:今年花榜之事非比往年。”徐君猷聞聽,頗為好奇,捋須笑道:“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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