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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笑道:“那孫臏、龐涓俱學兵法於鬼谷子。那鬼谷子是何許人也?傳言是兵家祖師,其弟子如蘇秦、張儀,皆非尋常人等。那龐涓雖才不及孫臏,卻也是一代兵家。怎生如此不濟?不合情理,不合情理。”蘇仁詫異道:“依老爺之言,那龐涓恐非鬼谷子之徒?”蘇公笑道:“言及鬼谷先生,我又有一疑:鬼谷其人,始見於太史公《蘇秦列傳》、《張儀列傳》。那戰國野史,前後二百餘年,太史公怎生清楚其中情形?想必多取自道聽途說,一人傳虛,百人傳實,何曾辨得出真偽?”
正言語間,蘇仁忽立起身來,把眼示意蘇公。蘇公會意,側耳細聽,竟聞得門廊外微小聲響!難道有人在外竊聽?莫非此店中有甚齷齪?莫非那店家向韶貌似忠厚,實是歹人?如此言來,這竟是一家黑店?蘇仁躡足近得門前,正待沖將出去,卻聞得門外有人低聲道:“蘇爺,且開門來。”原來竟是嚴微。
蘇仁恍然大悟,開得門來。蘇公啞然失笑。嚴微擠身進來,其後還有一人,正是東方清琪。蘇仁詫異不已,此刻已近深夜子正時分,他二人不曾睡下,神神秘秘來此做甚?蘇仁正待詢問究竟,嚴微急忙擺手示意,低聲道:“且先滅燈。”東方清琪虛掩門扇,察看動靜。蘇仁疑惑不解,只得將燭火吹滅,房內頓時漆黑一片。蘇公低聲問道:“莫非嚴爺察出甚蹊蹺來?”嚴微低聲道:“正是。這店中頗有些不乾淨。”蘇仁聞聽,暗自驚嘆:只道嚴微酩酊大醉,卻不曾想竟如此清醒,真江湖俠士也。
嚴微低聲道:“我本已入睡,卻被院中一聲輕響驚醒,只道有人出門便溺。那腳步聲甚是微小,在我聽來卻清清楚楚,那聲竟非正常之人行步,有時無有聲響,顯然那廝停步不前;有時則快步行走,嘎然又止。我疑心大起,翻身下床,悄然出得房門,察看四下,隱約見得東廂客房廊下一條黑影貓身前行,近得一房門旁,用些手段將門開啟,而後擠身進去。此人行徑鬼鬼祟祟,必非善輩。”
蘇仁低聲道:“東廂那客房內所住何人?”蘇公低聲道:“似是那後我等入店的二人。”蘇仁輕聲道:“我早已疑心這二人。”嚴微低聲道:“那黃臉漢子乃是一個盜賊,來此必有甚勾當。”蘇仁道:“你怎知那廝是賊?”嚴微輕聲一笑,卻不答話。蘇仁轉念一想,方才醒悟:嚴微乃盜賊中俠士,焉能不知?
忽聞東方清琪輕聲“噓”了一下,悄聲道:“那廝出來了。“嚴微、蘇仁急忙近得門旁,借著微微夜光偷窺院內,隱約見得一條身影,悄然掩門後匆匆離去。嚴微、東方清琪急忙出門,追將出去。餘下蘇仁護住蘇公,以防不測。
☆、第一章 客棧命案(4)
不多時,嚴微、東方清琪返回房來,只道那廝翻過後院牆,不時便不見了蹤影。蘇公思忖不語。嚴微道:“想必是賊伙勾當。”蘇仁道:“方才老爺言及那二人,既往投芭蕉莊,而今芭蕉莊便在咫尺,他二人反投宿在此,可見他二人非是投親、亦非訪友。如今想來,他二人乃為赴約而來。只是不知赴的甚麼約?”東方清琪道:“既非善輩,所赴之約必非善約。想必是偷盜得甚值錢物什,來此分贓或買賣。”嚴微淡然道:“一般小廝,不必耽心。大人且先歇息。”言罷,嚴微、東方清琪告退出房。
一夜無話。次日大早,蘇公、蘇仁起床出房,店小二早早備了梳洗水、飯菜。蘇公留意東廂客房,只見那房毫無動靜,便問小二道:“那廂房客人可曾起來?”小二笑道:“兀自睡著了。”蘇公似有所思,正待出院,忽聞嚴微呼喚“蘇爺”。蘇公止步,嚴微近得前來,淡然一笑,道:“蘇爺,我等今日恐不能前行了。”蘇仁詫異不解,道:“嚴爺何出此言?”嚴微笑道:“樂天不是蓬萊客,依仗西方作主人。”蘇公驚道:“你道他二人竟已……?”嚴微點頭道:“可惜我等錯過了時機。”蘇公道:“嚴爺何時查探得知?為何不早先告知?”嚴微笑道:“若早先告知,恐大人一夜不得安眠了。”
蘇公埋怨不迭,遂令小二速去喚掌柜向韶前來。小二不知何故,急急去了。不多時,向韶過來,問道:“不知客爺何事召喚?”蘇公道:“且隨我來。”向韶茫然不解。蘇公等人近得東廂客房,俯身察看門檻、門扇。向韶滿臉疑惑,正待詢問,見蘇仁、嚴微、東方清琪神情嚴肅,竟不敢多言。
蘇公輕推門扇,只見得房內床上躺著一人,渾身鮮血,地上又有一人,亦是渾身鮮血,早已沒了動靜。向韶望見,驚恐萬分,雙股顫顫,哆嗦道:“……他二人……死了?”嚴微笑道:“向掌柜且喚他二人一喚,若可醒來。”向韶驚恐萬分,哆嗦道:“如此怎生是好?小二,速去報官。”店小二顫慄應聲,跌跌撞撞去了。蘇公正欲入房,向韶急忙上前攔阻,道:“客爺且慢,此兇殺命案當由官府端公來查,休壞了現場。”
蘇公只得止步,道:“向掌柜所言甚是。”細細觀望,卻見房內有一左一右兩張木床,一桌四椅,左床上屍首乃是白面書生,側面而睡,面向門口,故此望得清楚,其面平靜,只是脖頸早已被人割斷。想必那時刻睡得正香,被兇手一刀割斷脖頸,故而無絲毫苦楚。地上屍首正是那黃臉漢子,面容猙獰,滿身污血。被褥拋於地上,亂作一團。蘇公目尋那青布包袱,哪裡還有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