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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深處,隱匿二人,探頭窺視,竟無一人察覺。
不多時,張睢與眾強人出得茅舍,家人見狀,紛紛圍上。張睢揮手,令其退下,喚人取過筆墨紙硯,疾書信箋一封,交與那為首強人,道:“張某此離湖州,恐今生難再返。你我等許是最後一面,張某就此謝過諸位。”張睢施禮,那為首強人伸手攙住,道:“折殺我等。大人此去,路途遙遠,我等不便耽擱,請大人上路。我等就此別過。”眾強人抱拳道別,入得密林中。獨餘下兩名黑臉強人,張睢令家人牽來兩匹馬,與那二人騎了。
張睢一行正欲起程趕路,忽聞林中有人高聲叫道:“好個張睢,且駐足則個。”張睢及眾家人皆驚,紛紛回首望去,卻見林中躍出二人,非是他人,正是蘇公、蘇仁。張睢驚道:“蘇大人怎的在此?”蘇公笑道:“蘇某忙於明珠一案,聞訊之時已不見大人蹤影,故追趕至此。若遲片刻,險些錯過與張大人告別。”張睢受寵若驚,道:“蘇大人辛苦矣!此張某之過也。”
蘇公道:“蘇某追來,一者,與大人言別。”說罷,令蘇仁取出一壺美酒並兩隻酒盞,斟滿美酒,芳香四溢。蘇公捧起酒盞,道:“此乃上等狀元紅,特來敬與張大人。有詩道: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又道: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喝下此酒,順祝張大人一路珍重。”張睢感嘆道:“蘇大人如此情深義重,張某感激不盡。今借大人佳詞: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你我同干此盅。”說罷,一飲而盡。
蘇公飲罷,笑道:“蘇某此來湖州,有一大憾事。”張睢道:“何事?”蘇公道:“施青蘿小姐,乃湖州第一美女也,柳夭桃艷,才色雙絕。湖州人言:不見施青蘿,便未來湖州。蘇某不能目睹其芳容,豈非人生之憾事?蘇某此來之意圖,其二便是為一睹青蘿小姐之廬山面目。”張睢聞聽,驚得目瞪口呆。蘇公上前,近得那黑臉強人,拱手道:“青蘿小姐,蘇軾這廂見禮了。”
眾家人大驚,紛紛望去:那強人藍巾青袍、黑面黃手,體態臃腫,怎是湖州第一美女施青蘿?張睢不解道:“蘇大人何出此言?”蘇公笑而不語,巴望支著那強人。張睢忽笑道:“蘇大人怎的知曉此人是青蘿?”卻見那黑臉強人下得馬來,裊裊而行,近得前來,道個萬福,微啟唇道:“小女子施青蘿見過翰林大學士蘇大人。”那聲音嬌嫩如啼、婉轉清新、動人心弦,眾家人皆驚。正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第十章 湘潭居士(2)
蘇公嘆道:“今雖不能一睹青蘿美貌真容,聞其聲,如見其人,足矣。”施青蘿道:“蘇大人見笑了。學士大人之名,天下文人騷客,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小女子只恨身賤名微,無緣以見。今得一見,學士大人超凡脫俗、灑脫豪放,正所謂詞如其人。”張睢窘道:“此事頗有曲折,還望蘇大人海涵。”蘇公笑道:“張大人大可不必如此,蘇某早已知之,不言破者,乃成汝美事也!”張睢驚道:“蘇大人早已知之?”蘇公笑道:“正是。”張睢嘆道:“張某聞人言:蘇學士神思過人。嘗疑之,自蘇大人破得明珠一案,信半分;今乃全信矣。卻不知大人何以知曉此中曲折?”
蘇公笑道:“那日,蘇某應邀到得‘太湖春’赴宴,乃是朱山月做東。他為巴結蘇某,請得湖州第一美女施青蘿小姐作陪。卻不料那日前夜,施小姐竟無端失蹤了。次日傳出,湖州轟動。市井街坊,眾說紛紜,皆道青蘿小姐被強人所擄。蘇某初始亦如此以為。那日酒宴之間,歌伎燕草、秦桑曾與蘇某言,事發當夜,青蘿小姐聞聽次日乃是為蘇某作陪,分外高興,口口聲聲稱道其向來敬慕子瞻,恨不得疾刻見之。如此云云。青蘿小姐,可是如此?”
施青蘿點頭,道:“小女子確曾與姊妹言及。”蘇公道:“若蘇某不曾言錯。青蘿小姐此番話語一分或是實言,另一分便是煙霧,不過借燕草、秦桑等人之口,迷惑眾人耳目也。汝之言語,與人一番錯覺,只道汝之失蹤,乃是被劫,而無人疑心,汝非是被劫,乃自家潛逃也。”施青蘿驚訝不已。張睢驚嘆道:“蘇大人果非常之人。只是不知大人怎的疑心上張某?”
蘇公道:“道來話長。那日,蘇某應邀前往‘太湖春’赴宴,路經一家客棧,喚作如歸客棧。蘇某行步抬首之間,偶然一瞥,卻見客棧樓閣間,窗格旁立一男子,只是相距甚遠,不曾看清楚,隱約之中,有似曾相識之感。再欲細看,那人卻隱身不見了。蘇某便問隨從蘇仁,可曾看著那人。蘇仁道,未曾留意。蘇某與他言及,他道,老爺初來湖州,無有朋友舊交,怎生認得人?定是眼花,認錯他人。蘇某雖亦如此以為,心甚疑之,只是百思不得其解。”蘇仁立於一旁,回想那事,道:“老爺疑心,故而回府中途,又入得那如歸客棧查探。”
蘇公道:“蘇某假稱絲綢商人,欲住上等客房。那客棧小二引我等入得樓閣上一間,正是蘇某欲見那間。進得那房,蘇某細細察看,先前住店者卻原來是一女子。”張睢詫異,道:“蘇大人何以知曉是女子居過?”蘇公道:“蘇某於窗格間所見之人雖是一男子。可那客房之中,乾淨整潔,別有雅致,且臥房內隱約有女子清香,故而知之。初始,蘇某隻道是痴男信女幽會之地。不經意間,蘇某見地上有一手絹,便拾將起來,藏入袖中。”說罷,自袖中摸出那手絹,示與張睢等人。蘇公道:“今特攜來,與諸位一見。若蘇某不曾言錯,此手絹乃是這位翠嬸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