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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不免好奇,又漸漸圍觀過來,竊竊私語。看罷左手,又觀右手,竟呈拳狀,似手心中握有一物,蘇軾強行扳開手指,只見掌心中一小荷包兒。蘇軾取過荷包,前後察看,用粗布縫成,手工精巧,解開小布團扣兒,探看其內,卻空空如也。蘇仁立在身後,輕聲道:“莫非是死者掙扎反抗時無意間抓奪兇犯之物?”蘇軾輕嗅荷包,微皺眉頭,隨即將荷包放歸原處。
蘇軾立起身來,回首詢問錢孝先生道:“敢問先生,是何人發現這女子屍首?如若在此,請喚上前來。”錢孝先生會意,衝著眾鄉人叫道:“錢二,你且過來。知府大人有話問你。”鄉人中走出一名三十左右漢子,憨厚老實模樣,戰戰兢兢。錢孝先生道:“你且將如何發現屍首一一告知大人。”錢二連聲應著,不敢抬頭,心存餘悸道:“小人以狩獵為生,白日在山中設下夾套,等候野物上鉤。次日清晨上山取貨,上市去賣。昨日黃昏小人下得山來,並無甚怪異。今日五更,小人起床上山,路經此處,朦朧中見得草叢中似有一團物什,走得近來一看,卻原來是一個人。虧在小人膽大,不曾嚇著,叫喚幾聲,未見其動靜,小人才多了幾分疑心,暗想:莫非是死人不成?小人借了老虎豹子膽,上得前去,仔細一瞧,哎呀!這不是莊上錢貴的渾家周玉兒嗎?”
蘇軾道:“你識得這婦人?”錢二詫異道:“何止小人識得?諸位鄉鄰都識得他。”蘇軾問道:“你可曾動過屍首?”錢二撥弄鼓般搖頭,道:“這女人聲譽不佳,小人怎會動他。再者,一大早的,一個婦人家如死狗般躺在這裡,一動不動,小人猜想其中必有蹊蹺,便匆匆回莊,告之大夥。至此連山上野物也不曾取回。”
蘇軾揮手讓錢二退了下去。錢孝先生俯首問道:“大人有何高見?這婦人之死……”蘇軾道:“依錢二所言,這婦人死在昨日夜間。屍首脖頸處有明顯掐痕,顯是被人所殺。”錢孝先生一驚,疑道:“我錢家莊向來民風淳樸,鄉人老實規矩,怎會做出如此殘忍之事?唉!”蘇軾問道:“聞得眾鄉鄰言語,這周玉兒平日行為似有所不端?”錢孝先生嘆道:“風言風語、飛短流長,不過是傳聞罷了,並不曾有誰親見。不過老夫竊以為此言絕非空穴來風。”
☆、第一章 村婦之死(3)
蘇軾道:“這周玉兒夫家喚作錢貴,這錢貴現在何處?”錢孝先生道:“大人有所不知,這錢貴曾本也是讀書人,說來還是老夫門生,後因其父亡故,餘下一母,加之鄉試未中,便棄學從了商,目今在湖州城中做些胭脂花粉生意,尚不知曉此事。老夫已喚地保進城通告錢貴去了。”蘇軾環顧四下,不見有傷悲之人,疑道:“怎的不見周玉兒婆婆?”錢孝先生尋望眾人,亦奇道:“老夫早已叫人前去通告,卻不知錢母為何遲遲未到?”蘇軾默然思忖,道:“想必官府差人不久將至,現場當由他等查察。我等不宜插手。”遂吩咐錢孝令人守侯差人,萬不可壞了現場。
蘇軾離了現場。蘇仁緊跟其後,問及是否還去白馬湖。蘇軾搖頭道:“我意返回街坊,去周玉兒家查問一二。”蘇仁不解,道:“老爺方才已申明,此案不宜插手,為何又要前往查訪?”蘇軾輕捻鬍鬚,道:“適才鄉人眾多,其中難免混有耳目。我那言語不過誑其耳。我食朝廷俸祿,身任湖州知府,今湖州百姓之事,焉有不睬之理?”蘇仁道:“老爺說得是。不過,此事自有公差捕快來辦理,老爺尚未上任坐堂,恐怕……”
蘇軾打斷蘇仁言語道:“公差自辦公差之案,我不與干涉,又有何妨?不過,此案蹊蹺之處頗多,恐非尋常命案。”蘇仁忙問其故。蘇軾道:“你且抬足看來。”蘇仁不解,抬足探望,鞋邊沿沾滿淤泥,乃方才行走於泥濘山道緣故,此外並無怪異之處。蘇軾抬起足來,蘇仁俯身細看,亦無疑點。蘇軾手指鞋底,道:“我等鞋上盡沾黃泥,只因那山間小道有幾處積水未乾,淤泥滿坑,路人雖繞邊而過,仍難免沾污。而那周玉兒鞋足乾淨無污,你道是何緣故?”蘇仁奇道:“為何?”
蘇軾道:“只因周玉兒並非死在山間路旁,而是另有他處。”蘇仁驚訝不已,道:“依老爺之見,那兇犯竟是在他處殺害周玉兒,而後利用夜色負屍至此,意圖誤人視線?”蘇軾道:“正是,那兇犯將屍首扛在肩背,故屍首鞋履乾淨。那兇犯想必是一個身強力壯之人,且熟悉地理。”蘇仁道:“如此說來,此案並非複雜繁瑣。”蘇軾道:“何以見得?”蘇仁道:“我竊以為,這兇犯必是周玉兒熟識之人,二人之間或有仇狠、怨隙、糾葛,此為其一。其二,死者手中有一荷包,臨死之人為何緊握此物,必有關聯。想必是那周玉兒被害前曾全力掙扎,無意中抓奪下兇犯身上物什,亦未可知。”
蘇軾笑道:“依你之言,只需找到此荷包主人,便知真兇何人了?”蘇仁道:“正是。不過那兇犯亦可在山旁殺了周玉兒,而後換其鞋履、褲裙,如此亦無泥垢。”蘇軾不覺一愣,笑道:“有理有理。不曾想你竟有這般才幹,待到府衙,令你做個三班捕頭,豈非湖州百姓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