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頁
蘇公問道:“他二人有甚分歧?”徐君猷道:“我詢問眾人,似是因臨江書院學錢一事,龐先生頗為不滿。”蘇公疑道:“莫非他嫌月俸太少?”徐君猷搖頭道:“非也。他以為招錄學子當不分貧富貴賤,一視同仁,當以才學品行為先,而今臨江書院,不分良莠,一味以錢財、權要為先。他道,往年富家權貴子弟尚只十之六七,今年竟有九成之多矣。臨江書院竟成斂財之所!徐某不知龐先生此言真偽,若果真如此,徐某倒以為朱溪此舉甚為不妥。”蘇公一愣,道:“有這等事情?”徐君猷嘆道:“何止如此。龐先生還道,書院之中,眾先生暗自角力,私下授徒,收取利金。”蘇公驚詫不已,道:“如此怎可謂先生?怎能為人師表?”徐君猷嘆道:“龐先生痛心疾首,苦諫朱溪,朱溪卻不理會。龐先生便與之爭吵起來。”蘇公手拈鬍鬚,嘆道:“這龐先生端是耿直。”
徐君猷幽幽嘆道:“朱溪死亡當夜,有人見得龐廣入得朱溪室內。”蘇公疑道:“徐大人以為龐先生是兇手?”徐君猷道:“即便不是兇手,亦是可疑之人。”蘇公思忖道:“龐先生夜見朱溪所為何事?”徐君猷道:“徐某問過龐先生,他道是為辭教之事。”蘇公奇道:“辭教?他為何離去?”徐君猷道:“徐某亦曾問他,龐先生只言了一句: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蘇公問道:“朱溪可曾應允?”徐君猷道:“龐廣道,待他言出來意,朱溪甚是驚詫,只道是有甚得罪龐先生之處,還望海涵。龐先生握瑜懷瑾,雪操冰心,我等難望項背,若離去,乃書院之失也。朱溪百般挽留,又承諾為龐廣添加月俸。”蘇公奇道:“龐廣如何回答?”徐君猷嘆息一聲,道:“龐廣只道是去意已決。”蘇公道:“他二人夜談甚久?”徐君猷道:“龐廣言,前後不足半個時辰。”
蘇公思忖道:“依徐大人之見,那龐先生有無行兇之疑?”徐君猷思忖道:“某些殺人企圖,不可以常理推論。”蘇公然之,道:“想必徐大人已遣人暗中監視龐廣。”徐君猷淡然一笑,道:“我早令程貫引人暗中跟隨龐廣,但有異樣,便將他拿下。”蘇公捋須道:“不知是何人見得龐廣出入不倦堂?”徐君猷道:“乃是書院周中先生。周中先生自學子寢所回居室,正見得龐廣步入不倦堂。”蘇公問道:“龐廣可曾望見周中?”徐君猷道:“周中道,龐廣似未見著他,徑直入得朱溪室內去了。”蘇公道:“周中可曾見得他出來?”徐君猷搖頭道:“周中並未久留,其後情形,不得而知。”
蘇公思忖道:“如此說來,龐廣殺人,並無充足證見。”徐君猷道:“可目今唯他最可疑。”蘇公然之,拈鬚細想,忽問道:“那周中為人如何?”徐君猷一愣,道:“蘇大人此言何意?莫非疑心那周中?”蘇公淡然道:“龐廣可疑,周中亦可疑。案發之時,臨江書院中凡獨處者皆可疑。”徐君猷道:“周先生與朱溪乃是相交十餘年好友。”蘇公淡然道:“蘇某有一事不知當說否?”徐君猷道:“甚事?蘇大人只管說來。”蘇公道:“那日,蘇某與大人同往臨江書院,大人與溫七先生言語時,蘇某窺見那周中表情異樣,眉目間隱有竊喜之情。”徐君猷詫異道:“有這等事情?”蘇公道:“其後蘇某曾問及大人,此人名姓,大人言其是周中,與朱溪乃是故交。”徐君猷點頭,思忖道:“若果如蘇大人所言,周中露竊喜之情,所為何事?”蘇公問道:“大人可曾細查書院帳目?”徐君猷搖頭道:“朱溪之死,外人皆言意外,謀害之說,尚難定論。徐某亦不便過於聲張,故未過問帳目之事。”蘇公道:“蘇某竊以為,朱溪之死,莫過於兩般原由,一者,臨江書院主教之位;二者,臨江書院近年所得之銀兩。”
☆、第二章 臨江書院(2)
徐君猷遲疑道:“若如外人所言,朱溪確係意外身亡,當如何?”蘇公淡然一笑,道:“徐大人之意,蘇某明白矣。”徐君猷笑道:“恕徐某直言,蘇大人所言,徐某將信將疑。蘇大人推斷朱溪非是毒蛇致死,可仵作勘驗屍首,周身上下,並無其餘傷痕,其症狀,分明是蛇毒發作身亡。蘇大人以為,那竹葉青蛇噬人,一時難以致死。但凡事皆有例外,即便同是竹葉青蛇,亦有強弱之分。”蘇公一愣,喃喃道:“徐大人所言有理。同一類毒蛇,確有強弱之分,有時,小蛇比大蛇更毒。”徐君猷又道:“徐某竊以為,此案惟有一處不明,便是那毒蛇何來?”蘇公然之,道:“若破解此疑,此案便水落石出矣。”徐君猷嘆息一聲,道:“近些時日,朱溪正著手進京赴考之事。我黃州亦指望今年高中數人,豈料竟出了這般變故。”蘇公亦嘆息不已。
正言語間,聞見蘇仁入得堂來,只道是院外有衙役來尋徐大人。蘇公令其引進堂來,卻原來是班頭程貫。程貫上前施禮。徐君猷道:“尋我何事?”程貫急道:“稟大人,那龐廣忽然逃遁,去向不明了。”徐君猷聞聽,惱道:“本府令你引人嚴加監視,怎會逃脫?”程貫急忙道:“小人引葛七宮九監視那廝,未有動靜,不想今日卻發現其已不見蹤影。”徐君猷道:“依你之言,龐廣乃是昨日夜間逃遁?”程貫連連點頭,道:“當是昨日夜間。”徐君猷道:“昨日夜間有何異樣?”程貫答道:“昨日夜間並無異樣。”徐君猷冷笑道:“如此言來,那龐廣莫非有隱形之術?你且老實言來,昨日夜間你等是否堅守其位?”程貫急忙辯解道:“回大人話,小人等不敢有絲毫怠慢,徹夜未曾合眼。”徐君猷冷笑道:“兀自狡辯,定是你等夜間睡去,走了龐廣。”程貫急忙跪倒在地,道:“小人該死,昨日傍晚,乃是元大人喚小人去買些家什,餘下那葛八宮九監視,不想他二人竟喝酒誤了公事。”徐君猷冷笑一聲,道:“你可著人追查?”程貫道:“小人已著眾衙役,分作四路打探去了。但有音訊,必回來稟告大人。”徐君猷然之,程貫遂告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