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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看得清楚,心中不由疑惑起來:這公差神色似甚緊張,行徑怪異,他分明認識那老婦人,但他為何這般惶恐,似乎害怕什麼?他一個公差會害怕什麼呢?害怕被人看見?他與那老婦人之間又是什麼關係?那廂孟震苦笑道:“看來,我等想送錢出去,竟送不出手。”徐君猷搖搖頭,唏噓嘆息。蘇公淡然一笑,道:“好歹那老婦人弄到了晚飯,也罷,也罷。”
眾人復又前行,一路無話,出了縣城,行了數里,到得黃州府城,天色已大黑。徐君猷令徐溜備些酒菜,邀孟震、蘇公、馬踏月共飲,三人也不推辭。是夜,四人暢飲至子牌時分,皆有五六分醉意,蘇公酒勁上來,竟如少年狂般放聲歌唱起來,滿口蜀語,惹得徐君猷等人哈哈大笑。孟震高舉酒杯,笑道:“李太白詩云: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來來來,蘇兄再飲一杯。”蘇公聞聽這詩句,心中忽然想起了湘潭居士張睢,自湖州一別,竟再也沒有聞聽得他的音訊了,又不免傷懷感嘆起來,正所謂人生要有別,歲月去飄忽。(註:參見《明珠奇案》)
此時刻,亭外家人侍女隨從等已然睡意濃濃,無精打采,東倒西歪。且說蘇仁吃飽喝足,尋了把椅子,靠著一株大樹歇息,迷迷糊糊。不知時辰,忽然聞聽得花草叢深處有響動,蘇仁頓時驚醒,探頭張望,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側耳細聽,隱約聽得微微細響。蘇仁心中疑惑:莫不是貓狗之類的畜生?又細聽片刻,並無異常聲響。蘇仁暗笑自己多疑,復又眯上眼睛,不想剛合上眼皮,竟又聞聽得那花草深處有低低咳嗽之聲,那聲音分明是人!
蘇仁不由打了個激靈,宛如三九天冰水洗頭一般,扭頭望那亭中,微弱燈火之下,蘇公四人兀自還在飲酒言語。亭外有六七家人隨從,或坐或立,一動不動,想是已經睡著了。蘇仁又張望那花園深處,心中思忖:莫不是府上哪對男女在這裡幽會不成?細細一想,徐大人等在此飲酒多時,花園中人多眼眾,幽會的男女當早早溜脫避開,怎會如此不知死活?若不是幽會的男女,又會是何人呢?
☆、第二章 書生苦信書(4)
蘇仁離了椅子,貓身隱在花草叢中,慢慢挪向花園深處,那聲音雖小,但愈來愈清楚。蘇仁可以肯定,那黑暗之中確實隱藏有人!蘇仁心中疑惑:難道是盜賊不成?這賊膽子也忒大了點,竟然敢到府衙來偷盜?
蘇仁心中暗笑,不想得意忘形,壓斷了身旁花枝,弄出微微聲響來。正所謂千里之堤,毀於蟻穴,便是這微微聲響,驚動了躲藏在暗處的人。蘇仁聞得一陣倉促聲響,隱約見得花草叢中冒出一個男子黑影,快速逃離去了。蘇仁急忙站起身來,追趕上去,厲聲喝道:“何人?”隱約中見得那條黑影跑至牆根,快速的爬上了一株大樹,然後躍到牆頭,翻身過去了。
蘇仁追到大樹下,哈哈笑道:“果然是一個蟊賊。”這時刻,亭中眾人陸續趕到,當先一人正是馬踏月,急急問道:“蘇爺,何事?”徐溜引眾家人提著燈籠趕來。蘇仁笑了笑,道:“適才見得一條黑影,似是個男子。我追趕至此,那廝翻牆逃了。”馬踏月疑惑道:“莫不是來了竊賊?”徐溜不以為然道:“哪個竊賊如此膽大,敢來府衙行竊,恁的不知死活了。”蘇仁順手拿過一名家人手中的燈籠,近得牆邊大樹,察看樹幹,果然有踩踏痕跡。低頭一看,卻見得地上一個包袱,分明是方才那賊人爬樹逃離時落下來的。
蘇仁俯身拾起包袱,笑道:“真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那廂馬踏月過來,問道:“不知包中是何物?”徐溜笑道:“定是這廝行竊時所用的器具。”蘇仁掂量了一下包袱,搖搖頭,將手中燈籠交與徐溜,解開了包袱,卻見得是七八卷書。馬踏月不由一愣,笑道:“不想竟是個文賊。”蘇仁疑惑不解,復又自徐溜手中拿過燈籠,四下照視一番,沒有其他可疑物什。
眾人回得亭來,徐君猷、孟震、蘇公已有七八分醉意。孟震趴在桌邊,喘著粗氣,又似是鼾聲。蘇公坐在一旁,眯著眼睛,似醉非醉。徐君猷搖搖晃晃,戰立起來,喃喃問道:“何……何事?”徐溜道:“適才蘇爺發現竊賊,追趕到牆下。”徐君猷一愣,瞪了徐溜一眼,嘟囔道:“大膽!……堂堂府衙……怎的有賊?……賊在何處?……”徐溜忙道:“已經逃之夭夭了。”徐君猷搖晃著頭,哈哈一笑,唱道:“……哇呀呀……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孟震忽然一拍桌子,閉著眼睛,叫道:“大人唱得好!”這一聲吼,倒是把徐溜、蘇仁嚇了一跳。
蘇公睜開眼來,捋著鬍鬚,忽問蘇仁道:“你手中是何物?”蘇仁忙道:“是那賊人落下的包袱,包袱里有幾卷書。”蘇公一愣,眯著眼睛,詫異道:“賊人的書?”馬踏月笑道:“想那廝是個讀書的賊。”蘇仁搖頭道:“或是賊人先前從別處偷來的。”
蘇公招招手,令蘇仁遞過包袱,置於桌邊,解開來看,共是七卷書,最上一卷是《周禮》,其下是《詩經》,又有一卷《韻法必備》、一卷《論語》、一卷《孟子》、兩卷《詩賦大全》。蘇公看罷,呵呵笑道:“如此看來,這還是個趕赴京城科考的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