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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嘆道:“可惜鐵員外夫婦兀自欺矇我等!”鐵雙、萬梨春聞聽,臉色頓變。蘇公淡然道:“那日蘇某自黃州北城回雪堂,路過一片樹林,那樹林深處隱有一處屋院,乃是雨沉庵,後聞祝公子言及,方才知曉,遠素大師是雨沉庵的主人,庵中另一個小尼,喚作素月。碰巧的是,那日,蘇某見得一個男子從雨沉庵出來,行跡可疑,那男子約莫四十歲,著一件黑衣錦袍,濃眉大眼,留三捋鬍鬚。”
蘇公望著歐陽飛絮,淡然一笑,道:“若蘇某不曾說錯,此人便是歐陽掌柜。”眾人聞聽,皆驚訝不已,遠素低下頭來,喃喃道:“阿彌陀佛。”歐陽飛絮臉色鐵青,吱唔道:“蘇大人定是眼花,錯認他人了。”蘇公嘆道:“蘇某問過萬夫人:遠素大師與那歐陽掌柜可有往來?萬夫人故作驚訝,只道他二人雖同是詩社詩友,但無甚交情,何談往來之說?昨日遠素大師來得,眾人都出堂相迎,蘇某見得葛中區立在後側,淡然冷笑,卻不知他笑甚麼,今想來定是那葛中區知曉遠素大師底細。遠素大師交了詩稿,只道要走,眾人紛紛挽留遠素大師。蘇某留心察看,便是那頗令人討厭的葛中區也客氣幾句,唯有歐陽掌柜在一旁一言不發,神情木然。如此反常之舉,豈非令人生疑?”
祝良夜疑惑道:“蘇大人之意,他二人明明往來密切,卻裝作不甚熟悉?”蘇公點點頭,淡然道:“其實歐陽掌柜早已將內情告知你等了。”祝良夜一愣,搖搖頭,道:“良夜確不知情。”蘇公淡然一笑,道:“祝公子詩社堂中懸有眾多字畫,都是詩友作品。其中有一副詩軸,其中有詩句云:‘秋蘭送客齊安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句。此詩是歐陽掌柜之作,借用了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之句,其中齊安,乃是黃州別稱,但秋蘭二字,是何意?”
祝良夜驚詫不已,道:“大人之意,是指李秋蘭?”蘇公點點頭,道:“適才,蘇某詢問萬夫人,萬夫人道:‘世人只知遠素師父,少有人知他俗家姓李名秋蘭。若非蘇大人問及,小女子幾將要忘卻了。’萬夫人說甚少人知曉李秋蘭,故而甚少有人理解歐陽掌柜的詩意。”
鐵雙疑惑道:“歐陽掌柜與葛中區有何怨隙?”蘇公道:“昨日,有人見得歐陽掌柜與葛中區暗中交涉,那葛中區道:‘歐陽掌柜若不肯給我,我將你那事散播於眾,後果如何,歐陽掌柜好生掂量一番’。歐陽掌柜猶豫片刻,答應了那葛中區,只道:‘葛掌柜可要守信,此事不可再提。’那葛中區連連答好。蘇某猜想,葛中區所謂‘你那事’,當是指歐陽掌柜與遠素大師的姦情!”
眾人聞聽,目瞪口呆,歐陽飛絮脹紅了臉,偏頭去望遠素,那廂遠素低著頭,木若呆雞。
蘇公嘆道:“那葛中區勒索歐陽掌柜,歐陽掌柜迫於無奈,口頭應允他的要求,但暗中早已密謀如何謀殺葛中區。昨夜在此春水堂,你等諸友閒聊,遠素大師先行離去,歐陽掌柜卻入得側室。花相公說,歐陽掌柜不曾出得春水堂,其間見得他兀自坐在側室歇息。且問花相公,你如何見得歐陽掌柜?”
花冕指著屏風,道:“歐陽掌柜坐在那廂,小人見得他的靴子。”蘇公淡然一笑,引花冕至屏風前,自身入得側房,脫了靴子,放置交椅前,而後走出來,問道:“可是這般?”花冕張望一番,茫然點點頭,道:“正是如此。”蘇公淡然道:“那時刻,你所見的不過是歐陽掌柜的靴子而已。”花冕驚訝不已。
蘇公回至堂中,淡然道:“歐陽掌柜瞞天過海,自側室北窗格出去,依廊趕到煙月園,與早已在此等候的遠素大師會合,前往見葛中區,將其殺害。而後你二人匆匆逃離現場,你依原路返回側室,你回得堂來,便說與曾識對弈幾局,曾識只道棋子尚在煙月園,何不同回房中對弈,歐陽掌柜道:那葛中區此刻定已回煙月園去了,若知我等對弈,必來多言多舌,頗有些惱人。他等何曾料想,葛中區已然遇害。如此,他等可證實歐陽掌柜從未離開春水堂,你便有了不在場的證據。”
眾人將信將疑,歐陽飛絮淡然一笑,嘆道:“蘇大人果然名不虛傳,如此複雜命案,竟逐一理順開來,我等詩友心中秘密暴露無疑。我與遠素的私情,也只鐵員外、萬夫人知曉,今被蘇大人揭破,飛絮便索性撕去臉面,告知諸位。”言罷,歐陽飛絮近得遠素麵前,幽然嘆息道:“你我也不必如此憂心驚恐了。”那遠素聞聽,淚如雨下。萬梨春急忙過去,摟住遠素,遠素低聲嗚咽著。眾人默然無語,唏噓嘆息。
歐陽飛絮恨恨道:“那葛中區無意間知曉此事,便不斷敲詐勒索我,得寸進尺,慾壑難填,飛絮迫於無奈,方起了殺心,當知曉蘇大人至此,飛絮頗有些惶恐,冥思苦想,方想起如此計策來。”蘇公嘆息道:“遠素大師先用弓弩箭殺葛中區,而後你用銀錠砸葛中區頭顱,確認他死後,你二人出得廂房,將弓弩棄在花草叢中,有意令我等尋得,欲令我等疑心他人。可你二人卻不曾想到,葛中區竟未氣絕,待鐵員外夫婦到來,兀自說出了個‘李’字。”
☆、第六章 柳暗花明(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