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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仁詫異,詢問道:“老爺,何事?”蘇公回過神來,道:“你且看那客棧樓上窗扇,便是那前挑布簾者。”蘇仁看去,並無異常之處,疑惑道:“小人早已見到,無有甚麼奇怪。”蘇公道:“你並未見到。方才那窗邊站立著一人,正臨街觀望。”蘇仁啞然失笑,道:“客棧中自有人住宿,這有何奇怪?”蘇公道:“那人一晃便不見了。”蘇仁笑道:“定是離了窗口。他自住他的店,與我等何干?”蘇公緊皺眉頭,思忖道:“那人只是一閃,可惜未曾看得清楚。我恍恍惚惚識得那人,細細回想,卻怎的也想不起來。”蘇仁奇道:“老爺方來湖州一日,無有親朋舊交,怎的會有相識之人?定是老爺眼花,錯瞧他人了。”
蘇公搖搖頭,手拈鬍鬚,蹙眉道:“決計不曾認錯。但湖州一地,確無相交好友。究竟是何人?似就在腦中,呼之欲出,但就是想不起來。”蘇公苦苦思索,不得其解。蘇仁問道:“那人是男是女?”蘇公蹙眉道:“似是個男子。”蘇仁忙道:“老爺何必多想,過去瞧個清楚便是。”蘇公贊同,正欲進那如歸客棧。忽然聞得身後有人叫道:“大人,怎的在此?”
蘇公急忙回頭,尋聲望去,卻原來是朱山月。朱山月氣喘吁吁,上得前來,正要施禮,蘇公急忙將他扶住。朱山月喘了幾口粗氣,道:“小的在府衙門前守侯大人,久久不見。後來央求門官打探,方知大人已從後院出來,且是步行。小的著急,便追尋來,正巧遇見大人。萬望大人恕小的不周之罪。請大人上轎。”朱山月回身一揮手,四名轎夫抬著一頂大轎過來。蘇公擺手謝絕,道:“蘇某初到湖州,於湖州一情一景,甚是清新。還是步行為妙。朱爺可否伴蘇某同行?”朱山月滿面堆笑,道:“蘇大人敬天愛民,真乃湖州百姓父母也。我湖州百姓若知面前之人便是當世大學士、湖州父母官,定當驚呼!蘇大人方來一日,便體察民情,為我湖州百姓親歷親為。小的能與大人同行,實乃人生之大幸也!”蘇公淡然一笑,道:“朱掌柜言過其實了。”
一路之上,朱山月緊隨蘇公,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將湖州府方方面面說個明白,吃、穿、住、用、玩、樂,包羅萬象,無所不有。蘇公聽來,甚覺好奇。同是湖州,朱山月所言與張睢所言,大不相同。正是: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多時,朱山月手指前方,笑道:“到了到了。大人請看,前方便是‘太湖春’。”蘇公看去,好大一家酒樓,豪華氣派,高懸著金晃晃一塊匾額,上有行體“太湖春”三字,有如斗大。樓前早已站立甚多人,為首之人正是秦聰碧。朱山月急急過去,大聲道:“蘇大人到了!”眾人齊擁上來,笑容可掬,拱手相迎。蘇公微微一笑,拱手還禮。秦聰碧於一旁作引介:通判華信、官宦大戶許愨、湖州船塢主孔淶、呂記貨棧掌柜呂瑣、湖州風流才子何固、“太湖春”掌柜尤壬玉等等。蘇公細細搜尋,卻不見張睢,想必朱山月等並未邀請他來,正可謂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第二章 紅顏多禍(2)
見過之後,眾人簇擁蘇公入得酒樓。入得大門,穿過一花庭,而後上得樓閣。蘇公暗暗叫奇:偌大一個酒家,怎的未見一個食客?忽而醒悟:定是這些富紳豪賈為我新任知州包攬此樓生意,真可謂用心良苦。心中苦笑道:如此諂媚奉承,非是為蘇某,乃為湖州知州也。
上得樓閣雅間,正中擺設著一張偌大宴桌,桌上早已堆滿果品佳肴。雅間四角站立四個年輕美貌的侍女。環顧兩壁,懸有長卷字畫,其中一幅竟似是顏公真跡,蘇公細看,淡然一笑。樓閣外是欄廊,憑欄遠眺,龍溪有如玉帶,時隱時現,甚是壯觀。蘇公正為湖州勝景感慨之際,忽見朱山月與尤壬玉竊竊私語,面有急色,而後悄身下樓而去。
不多時,朱山月上得閣樓,與秦聰碧私語一番。秦聰碧滿面堆笑,至蘇公身側,道:“大人,請入座吧。”眾人附和,擁蘇公坐了上座,華信、秦聰碧依蘇公坐了下方,他等依次而坐。風流才子何固坐在未位,面無笑容。蘇公右側卻空餘一座,似是為某人而留,莫非是張睢?張睢為人清高,傲骨嶙嶙,定然不肯前來。那又會是何人呢?
朱山月立在桌旁,笑道:“大人,還有一人未到,是否再稍等片刻?”通判華信笑道:“不知是何人?面子如此之大,竟使得蘇大人等候。”朱山月陪笑道:“說及此人,在座諸位除蘇大人外,無人不知,哪個不識。非是他人,乃是我湖州第一美人。”眾人皆笑道:“原來是他。朱爺想得恁的周到。”
秦聰碧急忙為蘇公解釋,道:“大人有所不知,這女子乃是湖州名伎中的才女,姓施,名青蘿。”蘇公笑道:“青蘿二字,想必是取自詩仙李太白之詩句: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秦聰碧笑道:“或是如此。這青蘿小姐乃是江南樂府院數一數二的角兒,年芳二九,甚是俏麗,明眸皓齒,柔枝嫩條,若言他天姿國色亦毫不為過。尤其是那歌舞彈唱、琴棋書畫、吟詩作賦,美妙絕倫。這等才色佳人,不知有多少相公才子、富商豪賈趨之若騖?休說是在我湖州,便是在那蘇、杭,青蘿小姐亦頗有些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