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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淡然一笑,道:“扣動機簧者,非是邵先生,而是葛中區。”眾人聞聽,驚訝不已,益發疑惑。葉來風連連搖頭,笑道:“蘇大人定然錯了,那葛中區怎會去扣那機簧,射殺自己?”蘇公又令蘇仁取過銀錠來,示與眾人看,道:“這便是扣動機簧之物。”
蘇公又取過一根魚縷,將魚縷置於銀錠那凹槽之中,系了個圈,道:“邵先生用魚縷鉤連著銀錠,放置在案桌之上,魚縷另一端卻繫著一半塊青磚,那青磚又連著一根較粗的繩索,那繩索一頭便連著弓弩之機簧。邵先生將那半塊青磚置於樹叉處,搖搖欲墜,只待輕輕用力便可掉下。魚縷一端便繫著銀錠腰間凹槽,這凹槽也是邵先生有意打磨的。”
眾人聽罷,方才醒悟,徐君猷笑道:“葛中區這廝甚是貪財,待夜間回得房來,點燃蠟燭,忽然看見得案桌上有一錠大銀子,甚是高興,伸手去拿,哪裡想到這銀子繫著細細魚縷,他牽動了魚縷,那魚縷一扯,便將樹身上那青磚扯落下來,青磚跌落,繩索連著機簧,遂扣射出箭矢來。”
☆、第七章 廬山面目(3)
蘇公點點頭,道:“那時刻,葛中區正站在案桌邊,箭矢也正對著他的胸口。”眾人感嘆,原來如此。蘇公道:“諸位兀自不知,邵先生用的卻是假銀錠。卻不知邵先生為何如此?”邵聞淡然道:“只因去年葛中區用此假銀錠誆騙邵某,邵聞尋他理論,他竟矢口否認,邵某懷恨在心,故而用來殺他。再者,此銀錠甚重,拿取之時不免意外,而後不自覺的將加大手力拿取,如此可確保樹上青磚掉下,扣動機簧。”
蘇公幽然嘆道:“邵先生果然精明過人,但此計謀中最絕妙之處,而是將弓弩棄於園門口花草叢中。這一著令蘇某誤入歧途甚久,與邵先生陪伴蘇某品詩一著適以相成。我等尋得弓弩,便認為:或是兇手逃離現場時倉皇中遺落,那兇手必是園外之人;後又細想,或是兇手有意放置花草叢中,令我等尋得,以為兇手逃出園外,而兇手實是園內住宿之人。無論哪般推測,我等有個前提,便是案發之時,確實有一個兇手,即一個實實在在的人。如此,加之邵先生始終陪伴蘇某,蘇某無論如何,也不會懷疑到邵先生頭上。”
眾人聞聽,暗自驚嘆,此計可謂天衣無縫。邵聞嘆道:“人算不如天算,邵某萬不曾料到此中如此曲折,你等人人慾殺葛中區。待到丑牌時分,邵某回來,那蠟燭已然燃盡,邵某便新燃了一支蠟燭,又將原殘餘蠟塊拋出窗外,放下窗扇,取下銀錠上的魚縷,而後裹了銀錠,狠狠砸了葛中區頭顱數下,方才解去心頭之恨。邵聞出得房來,繞至屋後,拆了繩索,棄於坡下,而後將弓弩放置在園門口花草叢中。”
眾人嗟嘆不已。蘇公嘆道:“閉合窗扇、銀錠砸頭顱、放置弓弩,都在丑牌時分,與命案發生之戌亥時分,相距頗久,令蘇某好生疑惑。”邵聞淡然一笑,道:“邵某知蘇大人來我詩會,心中惶恐,遂冥思苦想,謀劃此計,自以為天衣無縫,到頭來還是逃不過大人法眼。”邵聞言罷,站立起來,至徐君猷面前,淡然一笑,道:“若非蘇大人在此,不知徐大人將擒拿何人歸案?”徐君猷一愣,環視眾人,幽然嘆息,默然無語。
蘇公唏噓長嘆,道:“邵先生真仁義之士,可惜呀可惜。”邵聞回頭望著蘇公,苦笑道:“可惜甚麼?”蘇公嘆道:“可惜有些話語,蘇某不得不說。”邵聞一愣,問道:“甚麼話語?”蘇公望著邵聞,嘆道:“其實真兇並非是邵先生。”眾人聞聽,瞠目結舌。邵聞臉色頓變,疑道:“蘇大人何出此言?”
蘇公嘆道:“邵先生又何必隱瞞?”但見蘇公摸出一張殘紙,示與眾人看,殘紙上兀自有“風集”二字。邵聞臉色大變,甚是驚疑。蘇公嘆道:“邵先生謀殺葛中區,不是甚麼假銀錠之事懷恨在心,實是另有目的。蘇某勘驗屍首之時,見得葛中區衣裳零亂,分明有人曾在屍身上搜尋甚麼。後來,幸得徐大人析小察微,自葛中區床頭木板下尋得此紙片。若蘇某不曾言錯,邵先生此番目的,而是為了此卷書。”邵聞望著蘇公,呆若木雞。
眾人皆來看殘紙片,不知“風集”二字何意。蘇公嘆道:“葛中區將此書藏於床頭木板下,被邵先生尋得去,不想竟撕扯留下半頁紙來。此書究竟隱藏甚麼玄機,竟使得你等爭奪?‘風集’二字,究竟是何意?蘇某思來忖去,疑心一人。”眾人聞聽,面面相覷,眼巴巴望著蘇公,不知他要道出何人名字來。
蘇公拈著鬍鬚,淡然望著葉來風,葉來風滿面驚恐,吱唔道:“蘇大人看小人做甚?莫不是疑心小人?”蘇公淡然道:“敢問葉相公詩集喚作甚名?”葉來風惶恐道:“《來風集》。”待他話語出口,猛然醒悟,連忙道:“小人《來風集》與此毫無干係。”徐君猷冷笑道:“撕去的那一截,不知是不是個‘來’字?”
葉來風驚恐萬分,急忙站起身來,正待跪地申辯,早被蘇公攔住。蘇公淡然道:“這不過是與葉相公的《來風集》巧合而已。蘇某請得太守管家徐溜前往黃州城,到得二嶺齋,尋問葛中區家眷並夥計,尋得些蛛絲馬跡;後又請馬踏月馬將軍二度趕往黃州城,尋得了此殘紙字跡主人。若蘇某不曾說錯的話,這詩文集其名為《東風集》!“蘇公言罷,邵聞面如死灰,垂頭嘆息,又有一人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