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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復上得壟來,見過徐君猷,低聲道出白骨情形。徐君猷微微點頭,喚過舒牧,令他速召仵作前來勘驗屍骨。舒牧唯喏,著手下急急去了。舒牧思忖道:“今之情形,當先查明死者何人。只是適才田裡正說:他莊中十餘年來並不曾有失蹤的人。如此推想,此人或是四周村鎮的人。”尹塘疑惑道:“若是路經此地的外鄉人,被人劫殺掩埋,如此怎的查問得到?”
徐君猷幽然嘆道:“若如此,便是一樁無頭公案了。”蘇公點點頭,嘆道:“我大宋疆土廣袤,百姓千萬,那往來各路州府的,譬如做買賣的、走親訪友的、進京趕考的、逃荒避難的、離家出走的,凡此等等,不知有多少無辜之人命喪他鄉,做了孤魂野鬼。”眾人都哀聲感嘆。
約莫一個時辰,仵作趕來,舒牧令他細細勘驗,蘇公在一旁觀看。待仵作勘驗罷,來報徐君猷、舒牧,只道這具白骨是個男子,約莫三十餘歲,身高六尺七寸;頭顱顱骨破裂,頂部兀自有一裂洞,當是被人用鈍器重擊砸死;掩埋至今遮莫有兩年多光景了;此外遺有銅錢二十餘枚。
徐君猷道:“舒大人、尹主薄,你等當仔細查閱三年來各莊鎮所報失蹤者卷宗。本府回得府衙,也要查閱一番。但有一絲線索,便不可放棄。又可懸榜告示鄉民,凡有知情者,一經查實確證,可予以賞銀十兩。”舒牧、尹塘唯喏。
一旁,蘇公正與仵作言語甚麼,只見那仵作不住點著頭。
☆、第二章 書生苦信書(1)
受黃岡縣令舒牧、主薄尹塘之邀,徐君猷、孟震等人來到黃岡縣城,因偶遇大雨並意外逢得一樁白骨案,耽擱了近三個時辰,待眾人到得黃岡縣衙時,已是申牌正時。那黃岡縣衙經一番修整,現已煥然一新,兀自散發出陣陣油漆味兒。衙前鼓架上一面嶄新的聞登鼓,聞登鼓下有一塊方形大青石,約莫四五百斤重,大青石中鑿有一槽,槽中嵌著一個銅匣,嵌得甚是嚴實。那銅匣長約兩尺,寬一尺,匣面上有一個寸余大小的洞口,是投塞狀子的入口。
徐君猷近得銅匣前,饒有興致的觀看一番。縣衙門口早有人迎了過來,那人約莫三十四五歲,留著少許鬍鬚,滿面笑容,溫文爾雅。那人過來拱手相迎,徐君猷望著舒牧,問道:“這位是……?”舒牧忙道:“他是卑職手下常砉常押司,寫得一手好字。”那常砉急忙上前施禮,拜見徐君猷、孟震等人。徐君猷聞聽,淡然一笑,乜斜著眼望了一下蘇公,言下之意是:在蘇軾面前論書法寫字,豈非是魯班面前弄斧頭、關公面前玩大刀?
舒牧引眾人入得縣衙,常砉早已安置了宴席。到得宴客堂,果然別致,窗外有一方水池,滿池的水,因著大雨稍顯渾濁,不時有游魚泛起漣漪。堂內懸有四副捲軸,是春夏秋冬四季圖。蘇公看那桌上,約莫十五六道菜,花樣繁多,但多是素菜。舒牧客氣寒暄了一番,又說些招待不周的客套話。
這時刻眾人多已飢餓,也沒有那多講究,各自入席落座。待眾人吃進口去,不由讚嘆起來,便是善於烹飪的蘇公也連聲道好。徐君猷追問何人掌勺,竟做得如此美味?舒牧笑道:“不是他人,正是常砉常押司。”一旁站立的常砉急忙上前,拱手謝過諸位大人的褒獎。
徐君猷急忙招手,喚人搬過一把椅子,又添加了一套酒杯碗筷,邀常砉上桌同飲。常砉忙謝過,說聲恭敬不如從命。舒牧令女婢將酒杯斟滿,常砉端起酒杯,謝過諸位大人,而後一飲而盡。眾人飲酒吃菜,一團和氣。舒牧道:“其實銅匣投狀之法,不是卑職想出來的,而是常押司所諫。”常砉謙恭道:“小人也不過是隨口提起,還是舒大人從諫如流,勤政愛民。”孟震點點頭,道:“為官為吏,當時時有為民之心。”常砉點頭道:“大人說的極是。舒大人也屢屢告誡小人等,不可鋪張浪費,大吃大喝,凡事當厲行節約,故而宴席多為素菜。萬望諸位大人休要見怪。”徐君猷點點頭,問道:“常押司到縣衙多久了?”常砉答道:“回大人,已有兩年多了。”徐君猷點點頭,笑道:“真乃舒大人的左膀右臂。”
舒牧望著徐君猷,微微嘆息道:“也是常押司時運不濟,空有滿腹才華,每凡進京赴考,躊躇滿志而去,垂頭喪氣而歸。後來,縣衙押司朱子侃暴病身亡,卑職身旁缺少得力人手,便募了他來。”徐君猷嘆道:“原來如此。那個朱押司,本府倒還是記得,他也是個耿直正義、抱誠守真之人。”舒牧點點頭,嘆道:“大人說的是,卑職甚是器重於他,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呀。”
眾人吃著酒菜,說著閒話。正言語間,卻見得曲廊處急急過來兩人,與門外的僕役言語甚麼。那僕役似感為難,只道老爺在陪太守大人。蘇公把眼望徐君猷,徐君猷會意,淡然道:“舒大人,門外是何人呀?”
舒牧一愣,側耳一聽,聽得門外人言語,急忙示意常砉出門去看看。常砉會意,急忙起得身來,拉開門,側身出去與門外人言語。不多時,常砉閃身進來,近得舒牧身旁,想細聲相告。舒牧擺擺手,道:“太守大人在此,有何不便?你只管說來便是。”那常砉尷尬一笑,道:“門外是牢城營的管事和捕頭辛何,他等來報,午牌時分有犯人越獄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