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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嘆道:“我不為官,不知何為官官相護。官官相護,有如一張無形之網,百姓便如那無助的飛蛾,無論撞到哪裡,都是死路一條。恁的可怕。”徐君猷嘆息道:“今青鶴幫已除,你可往縣衙申告,想必舒大人會接審此案的。”仇節搖搖頭,嘆道:“此事已過了兩年多,物去人非,死無對證。縱然舒大人接了此案,恐難有結果。小人聞聽說徐大人、蘇大人斷案如神,或有回天之術。此案與小人本不相干,但每每夜深人靜,小人思想起朱押司在世之時,便覺良心不安。”徐君猷點點頭,嘆道:“你心有善念,吉神也當助之。”仇節聞聽,欣喜不已。
蘇公問道:“你等此行,可是為了祭奠朱子侃?”仇節點點頭,指著那墳山坡,道:“朱押司屍骨便埋在那山坡之上。”徐君猷點點頭,道:“我等也去拜祭一番,如何?”眾人都附和。蘇公搖搖頭,拈鬚道:“要破此案,還須朱押司的墳塋壓。”徐君猷疑惑不解,問道:“蘇兄有何妙計?”蘇公幽然道:“此事還得煩勞徐大人與顏爺。”
☆、第九章 零落存者誰(1)
夜色蒙蒙,彎月出了雲層,田野山林,除卻風聲,便是那此起彼伏的蟲鳴。一條黑影快速行走,到得了三緘橋上,抬頭望著對面的山坡,黑乎乎凸凸凹凹一片,白色的幡旗在微微月色下格外顯眼,幾聲老鴉鳴叫刺破夜空,悽厲而驚心。
那條黑影哆嗦了幾下,下了石橋,覓路往山坡而去。滿山的墳冢,雜草叢生,各種怪異的蟲叫,分外陰森可怕。那條黑影爬至山坡腰間,環視四下,似在尋找甚麼,近得一株大樹邊,蹲下身來,摸出火石,打燃後,點亮了一盞小燈籠,而後提著小燈籠,在那墳冢間走動,不時將那燈籠去照那墓碑。上下看了十餘塊墓碑後,到得一座墳前,燈籠照去,但見得那墓碑上刻寫著六個大字:朱公子侃之墓。其下刻有碑文。
那黑影冷笑一聲,道:“原來在此。”遂將小燈籠置在墓碑上,取過隨身帶來的鐵鍬,到得墳冢邊,掘起黃土來。約莫一個時辰,終於掘去了冢土,露出了黑黝黝的棺材。那黑影用鐵鍬敲打了幾聲棺木,嘿嘿笑道:“朱子侃,我來看你來了。你這廝,死了兩年多還不安寧,兀自來害我。”話音未落,卻聞得那棺材中傳出低沉而幽長的聲音:“是你害了我……”
這一聲將那黑影唬得半死,拋了鐵鍬,轉身便跑。待他轉過身來,卻見得墳前站著白乎乎一個人,那黑影驚恐萬分的尖叫一聲,跪倒在地,顫慄不已,磕頭作揖,口呼饒命。那白乎乎鬼魂瓮聲道:“你為何下毒害我?今又來掘我墳墓?”那黑影早嚇得魂不附體,只是一味磕頭。
那白乎乎鬼魂上得前去,取過燈籠,照著那黑影面孔,瓮聲道:“讓我來看看你的真面目。”那黑影趴在地上,驚恐後退。那白乎乎的鬼魂忽冷笑一聲,道:“想不到堂堂的黃岡縣丞尹塘尹大人竟這般狼狽周章!曾幾何時,尹大人是何等的一手遮天?是何等的狐鳴梟噪?又是何等的狼心狗行?”
那黑影聞聽得這般話語,渾身一震,似甚熟悉,急忙抬起頭來,光亮之下,這黑影正是黃岡縣丞尹塘。尹塘正待言語,卻見得左右圍過來數人。待燃起了八盞燈籠,尹塘見得其中一人,赫然是黃州太守徐君猷,那鬼魂去了白布頭罩,露出面孔來,赫然是蘇東坡!
尹塘心殞膽落,面如死灰,顫慄道:“這一切竟是你等設下的圈套!”徐君猷冷笑道:“本府手書尺牘一封,令府衙顏未於申酉時分送達黃岡縣,信中說道:有人投狀府衙,首告黃岡縣已故押司朱子侃遭奸人毒殺,以致家破人亡。朱子侃預感不妙,將他收集的罪證託付與一位朋友,後朱子侃果遭毒手,其友惶恐,於某夜將所有罪證埋在朱子侃的棺木中。信尾,本府又令縣令舒牧,明日巳時三刻開棺驗屍,挖掘證據。你這廝,知曉了信文,驚恐萬分,左右又沒有可信之人,只得連夜前來,掘墳開棺,想盜取罪證。”
尹塘噬臍莫及,追問道:“你等怎的疑心上我?”徐君猷冷笑一聲,道:“天道如網,尹大人毒死朱子侃,便當想到今日。”尹塘追問道:“你等果然尋得了朱子侃遺物?”徐君猷冷笑道:“尹大人遁陰匿景、韜光滅跡,若沒有尋得證據,又怎知你是幕後真兇?尚青鶴、常砉、田器並青鶴幫三位堂主,都是死於你之手,因只有他六人知曉你之罪惡,殺了他等,便死無對證,你滿以為高枕無憂,卻萬不曾料想我等尋到了朱子侃留下的證據。其中有你貪污庫銀、篡改公文、收受賄賂、勾結庇護賊人、陷害殘殺無辜等等罪證。難怪當年尹大人如此煞費苦心,尋蹤覓跡。”
尹塘沮喪道:“可恨那朱子侃不識時務,一心與我作對,暗中收集證據,想將我告到州府。我猜想他若告到州府,則大禍將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他殺了。不想他甚是狡詐,竟將東西托給了他人。幸得常砉告密,原來證據放在一個叫陳周的書生手中,我便令辛何前去,待他回來說,那陳周竟又將東西托給了另一個書生,他與常砉趕到田家莊裡正田器家中,不曾想田器與那書生爭鬥,那書生一口咬下了田器一截手指頭,田器一怒之下用硯台砸死了那書生。可惱的是那夜有人打昏了田器的渾家,搶走了那書生的物什。辛何說那書生的物什中並沒有我等所要的,我甚是憂心,令辛何著人找尋劫物之人,但兩年多來一直沒有抓得這廝,料想是個尋常小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