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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大宋神宗元豐二年春,湖州府知州蘇軾應杭州府知州王敦之邀,與蘇仁、嚴微、東方清琪同游杭州。原來杭州府知州王敦遭遇數樁蹊蹺盜竊案,十分棘手,萬般無奈,只得求助蘇公。幾經周折,竊案終於真相大白。案子既破,蘇公欲返回湖州,王敦強留不住。只得罷了。蘇公四人出了杭州城,王敦、薛滿山在城外十里亭送別。蘇公去而復返,與王敦細語數句,直驚得王敦目瞪口呆、膽戰心驚。蘇公揚鞭而去,追上嚴微等人,一併往湖州而去。
且說這一日,蘇公一行四人入得湖州府德清縣境。時近黃昏,蘇仁道:“老爺,此離德清縣城只有一二十里,且快馬加鞭,入城尋一家客棧歇足。”嚴微笑道:“蘇爺尋客棧做甚?且不如尋一家鄉村酒家,吃得三四斤好肉、飲得四五斤美酒,何其快哉!”蘇公環視四下,春光旖旎,鳥語花香,捋須問道:“嚴爺,此去莫干山有多遠路程?”嚴微道:“遮莫六七十里。”蘇仁道:“莫非老爺欲往莫干山?”蘇公笑而不語。東方清琪笑道:“如此春光明媚,正是游莫干山最佳時機。”嚴微搖頭道:“若言游莫干山最佳時機,端是盛夏時節。清山綠水、甘泉飛瀑、古木蒼松,別有天地,宛如陶潛所言世外桃源一般。傳言春秋鑄劍大師干將、莫邪在此為吳王鑄劍,故此得名。今山中尚有所謂劍池、鑄劍台遺址。”蘇公笑道:“既有這般好去處,若錯過,豈非可惜。”眾人歡喜,嚴微引路往西北莫干山而去。
四人又行得半個時辰,遠遠見得大道旁有一家酒家,泥牆茅頂,挑著一面白色舊旗幌,上面有一個斗大“酒”字。眾人翻身下馬,早有店小二出來笑臉相迎。蘇仁道:“你這店可有客房?”小二連連點頭道:“小店有七八間空房,尚無客人住宿,只任客爺挑選。”店主聞聲,趕將出來,滿面堆笑,拱手道:“幾位客爺,且請裡面坐。”令小二將馬匹牽入後院,餵些草料。嚴微入得酒家,把眼來望,只四五張桌,卻無一人,惟見依牆疊著十餘壇酒,不由大喜,取過一壇酒來,開得泥封,斟滿三碗,自飲起來。蘇公、東方清琪自去洗塵。店主引蘇仁前去看房,這鄉野小店,客房雖是簡陋,倒也乾淨整潔。
蘇仁選了客房,回得前堂,蘇公、嚴微、東方清琪圍桌而坐,正言語甚麼。蘇仁依下首坐了,端過一碗酒,問道:“不知嚴爺已喝了幾碗?”嚴微笑道:“已四碗入腹了。此酒香醇,蘇爺且飲一碗。”蘇仁細品一口,果然香醇無比,端的是難得美酒,估摸是店家自家釀造。不多時,店小二上得菜來,四人喝酒吃肉,言及湖州民間風情習俗,嚴微娓娓道來。那店主閒著無事,坐在一旁,聽得興趣,也不免插上幾句話語。
正言語間,忽聞得店外大道遠處有馬蹄之聲,不多時,只見兩匹馬近得酒店前立住,馬上人翻身下來,店小二急忙迎出店外,當先一人道:“小二哥,可有歇腳處?”小二連聲道有。那人只道欲住宿一晚,又問道:“借問小二哥,此離芭蕉莊尚有多遠?”小二笑道:“客爺,此已是芭蕉莊了。”那人聞得,甚是詫異,環視四下,疑道:“小二哥莫非欺我不成?怎的不見村落人家?”小二道:“此是芭蕉莊頭,依道前行二里多,穿過一片桑林,便是莊子了。”那人大悟,道:“原來如此。”
那廂蘇公聽得分明,心道:“原來此處喚作芭蕉莊,卻不知可有芭蕉否?”那二人入得店來,但見當先一人,約莫三十開外,白白淨淨,滿面書生氣,舉手投足頗為得體。其後一人,約莫四十歲,面容乾瘦焦黃,賊眉鼠眼,稀疏幾根鬍鬚,形態甚是猥瑣,胸前縛一個青布包袱,乜視著蘇公四人,滿面狐疑,眼中甚是戒備,好似見著剪徑賊人一般。那白面書生逕自坐下,吩咐小二弄些飯菜充飢。小二問道:“客爺可要美酒?”那黃臉漢子聞得,喜出望外,正待開口,卻見那白面書生冷笑一聲,擺了擺手。那黃臉漢子頓時止口,甚是沮喪。不多時,店小二弄得飯菜來。那二人吃了些飯菜,便自隨小二進房歇息去了。
☆、第一章 客棧命案(2)
蘇公與店主言語間,知曉店主姓向,名韶,德清本縣人氏,自小隨父釀造谷酒,後與渾家在此開店,又雇了兩名夥計,因大道前後數十里不曾有第二家酒店客棧,故而往來走客、商賈多在此歇足,每日也有些生意。那向韶問道:“客爺似是蜀中人。”蘇公捋須笑道:“向掌柜怎生知曉?”向韶笑道:“往來商賈多有蜀客,方才聽客爺言語,其中有幾分蜀音,故此省得。”蘇公笑道:“向掌柜果然見多識廣,在下確是川蜀之人。”蘇公問及德清縣民生民情,向韶笑道:“我德清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百姓安土樂業,人和家興,兀自快樂。”蘇公笑道:“如此言來,這德清縣令必是為民造福之官。”向韶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非是我誇口大言,我大宋天下諸多州府,無有及我湖州者。湖州諸縣,又無有及我德清者。”蘇公不解,道:“向掌柜此言何意?”向韶道:“但凡一州一府之好歹,非在其民,而在其官吏。這天底下無有良民刁民,只有清官污吏。若逢得清官廉吏,則刁民成良民,若逢得貪官污吏,則良民成刁民。”蘇公聞聽,驚訝不已,不免嘆息:我朝中官員甚多,但凡遇著紛爭事端,開口刁民,閉口刁民,言論所思竟還不及一個山野鄉民,恁的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