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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手指一人,正是另一黑臉強人,那強人驚“哦”一聲,眾人聽得清楚,果是一女人聲。那人近得前來,看那手絹,道:“確是老身之物,不想失落在那客棧內。”張睢取過手絹,細看一番,疑道:“區區一方手帕,蘇大人何以尋得線索?”蘇公道:“此手絹雖舊未破,所用日久,且已洗得花白。可見此手絹主人乃是一勤儉樸素之人,年輕女子所用手絹往往新且香,如此手絹端是中、老年婦人之物。再看那手絹一角,繡有一字,乃是一‘翠’字,故而蘇某推斷那主人名中有一‘翠’字。只是有一事令蘇某不解:如此勤儉之人怎的會住上等客房?”
張睢又道:“湖州城中婦人何其之多,且名帶‘翠’字者,不計其數。蘇大人何以憑此‘翠’字認定其主?”蘇公笑道:“若依此查尋,無異於大海撈針一般。蘇某隻是一時好奇,並不曾與施青蘿失蹤一案聯想,故而未將其放在心上。後因查探施青蘿失蹤之案,蘇某聞知青蘿小姐有一養母施趙氏,住桃花溪畔,為尋線索,蘇某前往桃花溪,欲拜訪之。那日,蘇某到得桃花溪,詢問鄉人,得以知其居所。卻不料,施趙氏並不在家中。其鄰居一婦人告知,他已往湖州城中探望施青蘿,並不曾歸家。蘇某曾聞曹滄衡言及施趙氏,只道他自回桃花溪了。前後言辭不一,歸與未歸,甚難知曉。施趙氏者,青蘿之養母,人多不知其原名。那鄰人無意間道出,喚之為翠嬸。蘇某聞之,猛然憶起客棧中拾得之手絹,莫非巧合?只是那日蘇某不曾將手絹帶去。次日,便遣一得力公差,攜此手絹前往桃花溪,尋施趙氏鄰人辨認。那公差回報,此絹果是施趙氏之物。蘇某思量,施趙氏現身如歸客棧,又有一男子牽連其中,斷是與施青蘿失蹤一事相干。”
張睢驚嘆道:“蘇大人果然心細如繭絲。卻不知怎生疑心上張某?”蘇公笑道:“偶然觸發之靈機也。那日,張大人來蘇某書房言談,後蘇某送大人回東廂房,張大人轉身之際,猛然觸發蘇某靈機,頓時憶起如歸客棧窗格之身影,蘇某大悟,那身影並非親朋舊友,乃是相識不足一日的張大人。施趙氏與張大人現身同一客房中,不難推斷,張大人必與施青蘿有干係。”張睢嘆道:“張某與青蘿往來已近一年,湖州城中知之者不過四五人,且皆是張某心腹。蘇大人方來不過三四日,竟察覺出來,果然厲害。”
蘇公道:“蘇某思量,那上等客房斷然不是施趙氏所居,一者施趙氏勤儉樸素;二者施趙氏少來城中,即便來探望青蘿,亦不必住在客棧。此房亦非張大人所居。自那客房之布局可見,此房並不曾有他人居住,乃一人也。客人如此長久居住一房,客棧掌柜絕無不知之理。張大人、青蘿小姐,皆是湖州名人,若有往來,湖州城中必有傳聞,怎的無人知曉?足可見你二人隱蔽之嚴密。蘇某便著人打探如歸客棧掌柜之情形,手下查得,那如歸客棧掌柜曾因冤案入獄,已問死罪。恰逢張大人到得湖州,明察秋毫,察出破綻,為其平冤昭雪。那掌柜視張大人如再生父母,自不會將此事宣揚出去。可是如此?”張睢嘆道:“正如蘇大人所言,那客房乃是張某與青蘿幽會之所。”
☆、第十章 湘潭居士(3)
蘇公道:“還有一事,可表明張大人與青蘿有往來。”張睢問道:“何事?”蘇公道:“大人曾贈與蘇某一字卷,李太白之《將進酒》。其上有張大人篆刻圖章,曰:湘潭居士。而蘇某恰在青蘿小姐浮萍齋內見得一捲軸,乃一潑墨山水,雖無題跋,亦無署名,卻有一方篆章,亦為‘湘潭居士’四字。”張睢嘆道:“湘潭居士一印,乃是張某自命自刻之,外人皆不知曉。湖州城中,惟有青蘿浮萍齋中所藏捲軸落下此印款識。張某以為,既無人知曉湘潭居士者,故可與眾捲軸雜於一起,懸於齋內。齋內多是文人騷客贈與青蘿之字畫捲軸,誰人理會此些?那日,蘇大人索要吾之字卷,張某將蘇大人當作知交,故取出此印,只道即日便要離開湖州,絕無第三人知曉此印情形。誰曾料想蘇大人過目不忘,一眼便將之窺破。”
施青蘿一旁道:“蘇大人所言不錯。張睢張大人乃真君子也,他為官清正廉潔、剛直不阿,且一表人材、滿腹經綸。湖州城中無人不知,哪個不曉。約莫一年前,小女子回桃花溪探望母親,途中識得張大人,一番言語,小女子便認定,此人便是小女子心中如意郎君也。小女子雖身處風塵,卻不貪富貴、不愛權勢,惟有真心之愛。為之,可上刀山下火海,即便粉身碎骨,亦無反顧。張大人此番謫遷襄陽,小女子思定,便悄然離走,追隨於他。小女子此番離去,便不再回來,思想母親一人孤苦伶仃,心不忍之,故密書告之母親,與小女子同往襄陽。”
蘇公感嘆道:“青蘿者,奇女子也。古人云: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今有青蘿擇夫而嫁。古往今來,倘若個個女子皆如青蘿一般,為其所歡者而妻,又何嘗有那般般淒涼委婉的姻緣?世俗枷鎖,何其之狠!”
張睢問道:“張某聞聽蘇大人曾將那何固、孔淶二人拘到府衙勘審,只道他二人其一乃是劫賊。卻不知大人為何將他二人放回?”蘇公道:“何固、孔淶,迷戀青蘿,且相互猜忌,青蘿失蹤,他二人行蹤詭秘,甚為可疑。蘇某確曾懷疑他二人。後悟出,他二人中他人卞莊刺虎之計,他等行徑乃迷惑我等視線之假相。想必此著是青蘿小姐出走計畫之一步。”施青蘿聞聽,驚訝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