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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看到一隻餐碟,也沒有大盤子,食物就這麼堆在長桌上,任大家伸手從裡面隨便拿。
他們吃東西時很吵鬧,大聲說話,又笑又唱,大口大口從金屬杯里喝飲料,乒桌球乓地往桌上放酒杯,互相快活地敬酒。
“他們用手抓東西吃!”愛迪說。
他說得沒錯,桌上一副刀叉都沒有。
兩隻小雞大聲地咯咯叫著,從房間這頭飛撲到那頭,後面追著一條大褐狗。一個女人腿上抱著兩個孩子,嘴裡嚼著一大塊肉,一點兒也不管那兩個孩子。
“是個化妝晚會,”我輕聲對愛迪說,我們站在門口不敢動,“那伙戴兜帽的人一定是要來這裡。”
一屋子都是五顏六色的服裝,看得我眼花繚亂,驚奇不已。有的是及地長袍,有的是寬鬆睡衣樣式的藍色和綠色套裝,還有的是皮坎肩配緊身褲。有好多人肩上都圍著毛皮披肩,儘管壁爐熱烘烘地烤人。
角落裡有個男人好像披著一整張熊皮,他站在一隻巨大的木桶邊,一會兒拔開、一會兒塞上木塞,將桶里湧出的棕色黏稠液體裝滿了一隻只金屬酒杯。
兩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孩子,在一張長桌下你追我趕。還有一個穿綠色緊身褲的小孩,攆得一隻咯咯叫的母雞到處跑。
“嗬,瞧這個派對!”愛迪說,“這都是些什麼人?”
我聳聳肩:“不知道,我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你呢?”
愛迪搖了搖頭:“他們的口音太古怪了。”
“不過也許有人可以告訴我們怎麼出去。”我提議。
“那咱們就試試吧。”愛迪懇求說。
我先走進屋內。雖然我輕聲輕腳,小心翼翼,但還是差點絆倒在一隻睡覺的獵狗身上。
愛迪緊跟在我後面,一起來到轉動烤肉叉的男人身邊。他只穿了一條到膝的短褲,不知是用什麼粗布做的,額頭和上身掛滿了亮閃閃的汗珠。
“打擾了,先生。”我說。
他抬頭瞅了我一眼,眼睛頓時驚得鼓了起來。
他就這樣直勾勾地看著我,沒有搭腔,好像以前從未見過穿牛仔褲和T恤衫的十二歲女孩子似的。
兩個穿著垂地的灰色長裙的小姑娘走到愛迪和我身邊,抬起頭久久地凝視我們,滿臉的驚愕神情,和那個男人一模一樣。她們的金髮一縷一縷,深淺不一,糾結紛亂地披在後背,好像長這麼大從來沒有梳理過似的!
她們朝我們比比畫畫,咯咯直笑。
這時,我突然發現,整個房間已經鴉雀無聲。
好像被人扭了一下旋鈕,關掉了音響似的。
我的心跳加速了,烤鹿的氣味很嗆鼻。
轉頭一看,房間裡的每一個人,都是一副嚇掉下巴的震驚模樣,靜靜地看著我和愛迪。
“我……我很抱歉,打擾了你們的派對,”我的聲音細細的,怯生生的,話都說不流利。
他們呼啦一下,全都站了起來,我嚇得喊出了聲。一張長桌被掀倒在地,食物噼里啪啦掉了下來。
更多的小孩指著我們咯咯笑。
就連那兩隻小雞似乎也不再咯咯叫,不再大搖大擺地亂逛了。
然後,一個體型龐大的紅臉男人,身穿白色長袍,舉起手來,朝我和愛迪一指。“是他們!”他叫得驚天動地,“就是他們!”
21泥塑木雕
“這些人認識我們?”愛迪低聲問我。
我們也瞪著他們瞧。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泥塑木雕一樣,呆呆的一動不動。烤鹿的男人不再轉動叉子,巨大的宴會廳里,唯一能聽到的,只有壁爐里火焰燃燒的噼啪聲。
白袍男人的手慢慢垂下去,臉膛更紅了,成了赤紅色,他驚駭莫名地看著我們。
“我們只是想找條出去的路。”我說著,嚇得聲音擠在嗓子眼兒里,還直發顫。
沒有人動,沒有人回答。
我做了個深呼吸,又試了一次。“有誰能幫我們嗎?”
沉默。
這都是些什麼稀奇古怪的人?我心想,為什麼會直瞪瞪地看著我們?為什麼不回答我們?
人們開始向我們圍攏,愛迪和我後退了一步。有些人在熱烈地竊竊私語,比比畫畫地說著什麼。
“愛迪——我們還是走吧。”我低聲說道。
我聽不清他們說的是什麼,但是我很不喜歡那種興高采烈的樣子。
而且,我也不喜歡他們溜著牆邊,抄向我們身後,想將我們包圍起來的做法。
“愛迪——快跑!”我尖叫一聲。
我倆一個急轉身,朝敞開的門口飛奔,激起室內一片憤怒的叫喊。狗汪汪大叫起來,小孩子嗷嗷大哭起來。
我們沖回昏暗的走廊,繼續跑個不停。
奔跑中,我的臉上仍然能感覺到火烤般的熱浪,烤鹿濃郁的香氣還繚繞在鼻端。
身後叫喊充滿著激動而又憤怒的情緒,沿著走廊一直傳到耳中。我氣喘如牛,回頭張望,以為會看到他們緊追過來。
但走廊里空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我們拐了個彎,繼續向前跑。兩旁的燭火不停閃動,腳下的木地板被我們踩得直呻吟。
幽暗詭異的火光,身後遠遠傳來的說話聲,沒有盡頭的長廊,這一切讓我感覺像是奔跑在夢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