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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胸口發疼,太陽穴突突直跳。
我一直伏著身子,在那些小屋背後猛跑。左邊是平坦的綠草地,一個可以藏身的地方都沒有。
小屋越來越密集了,我聽見有小孩子在哭。一個女人在火上烤著一種血紅色的香腸,我跑過時,她朝我喊了一句什麼,但我沒有放慢腳步去回答。
兩隻瘦得皮包骨的獵狗在後面追我,汪汪亂叫,要來咬我的腿。“噓!”我叫道,“噓!回去!”
回頭看去,高大的黑影在草地上輕快地飛奔,他的斗篷在身後高高揚起。
他追上來了,我知道。
我得藏起來,快!
我在兩間小棚屋之間伏下身,差點兒撞到了一個抱小孩的大個子紅髮女人,孩子被裹在一條又厚又重的灰色毛毯里。女人吃了一驚,摟緊了孩子。
“你得把我藏起來!”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走開!”女人回答,聲音並非是不友好,倒更像是恐懼。
“求求你了!”我求她,“他要抓我!”我從屋子之間的空隙指出去。我們都看得見,那人已經越來越近了。
“求你了!別讓他抓住我!”我苦苦哀求,“讓我躲一躲!讓我躲一躲!”
女人看著披黑斗篷的男人,轉身對我聳了聳寬闊的肩膀。“不行。”她說。25網中之魚
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無計可施。我再也跑不動了。
那人完全可以順手就把我抓住。
穿黑色長裙的女人將孩子摟在胸前,看著那人向我們跑來。
“我……我給你錢!”我衝口而出。
我突然想起了口袋裡的錢幣,就是計程車司機不肯收的那些。
這個女人會要嗎?
我伸手從口袋裡將錢掏出來。“看!”我叫道,“拿著!全給你!讓我躲一躲就行——求求你!”
我把錢塞進女人空著的那隻手裡。
她舉起手來,仔細地瞧了瞧,立即張開嘴,瞪大了眼睛。
她也不要,我心想,她會和那計程車司機一樣,把錢扔回給我。
但是我錯了。
“金鎊!”她失聲叫道,“是金鎊!我還是小姑娘的時候見過一次。”
“你收下好嗎?把我藏起來好嗎?”我繼續求她。
她把錢放進裙子裡,然後將我從門口推進了她的小屋。
裡面有魚腥味,一個光禿禿的壁爐,旁邊擺著三張簡陋的小床。
“快——躲到裝柴火的筐子裡去,”女人說,“是空的。”她又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到一個有蓋兒的草筐邊。
我的心怦怦跳個不停,打開蓋子爬了進去。筐蓋兒在頭頂壓下,眼前一片黑暗。
我手腳支地,蜷縮在筐底,拼命想讓喘氣聲平靜下來,讓心跳得不要那麼快。
女人拿到錢很高興,我心想,不覺得是假錢,和那個計程車司機不一樣。
我斷定,這些錢幣一定很古老。
這時,一陣戰慄傳遍全身。我陡然明白了,為什麼眼前的事物都那麼奇怪——那麼古老。我對自己說,我們真的是回到過去了。
我們回到了幾百年以前的倫敦。
是那個披斗篷的男人,是他用那三塊白色石頭把我們帶回來的。他把我當成別人了,他對我們緊追不放,因為他認錯了人。
怎麼才能讓他明白呢?我在想。
我又怎樣才能離開過去,回到自己的時代呢?
我強迫自己先不要去想——仔細聽。
屋外有說話聲,那個女人的聲音,然後是披斗篷的男人那低沉粗重的嗓音。
我憋住氣,這樣才能透過怦怦的心跳聲,聽到他們說的話。
“她就在裡面,先生。”女人說道。隨後有腳步聲響起,他們的聲音大了起來,越來越近,站在了我的筐子邊。
“她在哪裡?”男人質問道。
“我替你將她關進筐子裡了,先生,”女人答道,“我替你把她包得嚴嚴實實的,好讓你把她帶走。”
26行刑官大人
我的心幾乎要從嗓子眼兒里跳了出來。筐子裡黑糊糊的,我眼前卻突然紅彤彤的一片。
我氣憤地想,那女人收了我的錢,卻出賣了我。
她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啊?
我仍然蜷縮在筐底,既憤怒又恐懼,身體開始發麻。我覺得自己快散架了,在這筐子裡碎成一堆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扭動身體,想推開筐蓋。
但筐蓋紋絲不動,我不由得絕望地低聲叫了起來。
是扣上了?還是披斗篷的男人壓在上面了?
是什麼都不重要了,我已經陷入絕境,無路可逃,成了他的網中之魚。
筐子突然動了,我在筐子邊上撞了一下,感覺到正被人在小屋的地板上拖著走。
“餵——”我叫喊起來,但聲音悶在小小的筐子裡,我伏在粗糙的草筐底上,心咚咚狂跳,“讓我出來!”
筐子又彈了一下,我感覺又被拖了一段。
“小姑娘!你——小姑娘!”聽見那女人在低聲叫我,我抬起頭來。
“真的很抱歉,”她說,“我希望你能真心地原諒我,我實在不敢違抗行刑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