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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茗偉道了謝,拌了調料,夾了毛肚在火鍋里涮著,也不說話。
“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我突然想起來那個故事了,這個故事挺有意思的,與咱們警察無關,是運管部門發生的事情,大概是十來年前吧。”唐守正又點了一支煙,他手中的煙都沒有斷過,“那是發生在雙城的一件事,當時那裡的黑車,就是非法運營的車輛非常多,比現在還多,根本管不了,那年新上任了一個運管所的所長,他粗略統計了下,在他的轄區內非法運營的車輛至少有三百多輛,而且都是有組織的,有兩個領頭的,這兩人自己出資買來跑的黑車一共加起來就二十輛,但是這兩個人有輩分,有實力,其他人都聽他們的……”
說到這,唐守正指著鍋里:“毛肚不能涮那麼久,涮老了就沒法嚼了。”
唐守正的話說完,發愣的傅茗偉這才提起筷子,吹了吹毛肚塞進口中嚼了起來,但是的確已經嚼不動了。
唐守正看著傅茗偉的嘴,又道:“這些人除了非法運營之外,也不做其他的,三百多輛車呀,你抓不完的,怎麼辦呢?這個所長想了很久,發現這些車基本上都要經過一個收費站,於是他就找上這個收費站的站長,問他,這些車是不是經常不願意交過路費?答案是肯定的。於是這個所長心生一計,找上那兩個領頭的,告訴他們,自己願意出面,找其他老闆投資,給他們開計程車公司,正規的,同時,也可以減免這兩人自己出資買的那二十輛車的過橋過路費,條件是,他們要想辦法說服其他非法運營的車主進入正規的計程車公司,怎麼做呢?那就是把手上的賣了,三家人買一輛計程車共同經營,你們猜,結果是什麼?”
苟墨不說話,轉頭看著傅茗偉。
一直嚼著毛肚的傅茗偉道:“新的計程車公司成立了,非法運營的車輛減少到了歷史最低,從個人的角度來說,這件事對那兩個領頭的有著很大的好處,在有好處的前提下,他們不會放著正當的錢不賺,同時也能以帶著其他人致富為名義,減少非法運營車輛的數量,用不恰當的形容詞,那就是招安。”
唐守正笑道:“孺子可教,一點就通,破案也是一個道理,不要墨守成規,在能守住底線的過程中,不要拘泥細節地進行破案的過程,最終達到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有些事,我們出面去做,不好做,但是讓行內人去做,那就是兩回事了。”
苟墨端著啤酒瓶道:“這個世界由不同的人組成,不同的人又在不同的行業當中,每個行業都有自己的規矩,這些規矩都滋生在一個國家的法律當中,不能脫離出去,充其量遊走在邊緣,但是底線就是絕對不能破壞秩序,不能破壞穩定,秩序沒了,法律被藐視,所有人都會遭殃,沒有人可以倖免。”
唐守正點頭,又道:“我今晚心情好,再給你講個故事,那是在我退休之前辦的一個案子,這個案子老苟也參與過,是個團伙大案,該團伙的首腦是個高智商犯罪者,他之所以能夠成為首腦,是因為自己有特殊的銷帳渠道,他告訴自己的那些手下,去找其他的人,小偷小摸的也好,搶劫殺人的也好,只要他們願意加入這個組織,那麼這個組織就幫助他們銷帳,而且不收取他們的費用和提成,有機會還可以一起合作發財。”
說到這,唐守正豎起一根手指頭:“一年的時間,這個團伙號稱有六百多人,可怕嗎?六百多人的犯罪團伙,能算在這個團伙身上的案子數不勝數,但是這個首腦實際上是個毒販。”
傅茗偉愣了下:“你說的是1118案?”
唐守正點頭,苟墨接著道:“用其他的犯罪來掩飾販毒,利用自己所謂銷帳的渠道吸引其他人加入,目的就是為了混淆視聽,讓警方一時半會兒查不清楚他販毒網絡中真正活躍的人是哪些,六百多人,我們挨個排查,需要花多少時間,無法想像。”
傅茗偉道:“我沒有仔細看過這個案子的檔案,只是知道一點,這個案子最終怎麼破的?”
“鋌而走險,我用了一個最下作的辦法,我找人放出消息,說這個首腦是警方的線人,同時還把極小部分他販毒的消息摻雜進去,但是不多,讓他們自己去懷疑,去分析,去尋找答案,這個過程中,勢必會導致他們內訌。”唐守正又點了一支煙,“這個案子我受了很嚴重的處分,因為我那樣做,會導致很多打架鬥毆,甚至是更嚴重的事件發生,這是我一開始就知道的,但是,六百多人的團伙,如果被這個人合理利用,也許會發生更嚴重的事情,我逼不得已走了這步棋。”
苟墨喝完啤酒,放下瓶子:“最終證明你是正確的,這個首腦的販毒網絡被他自己的人給瓦解了,我們一直按兵不動,只是盯著,等到他萬般無奈出現在毒品現場,當場抓獲,人贓並獲。”
傅茗偉陷入沉思當中,許久才問:“您的意思是,錢修業的案子,我們過多的去插手,會適得其反?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密切監視?”
唐守正道:“而且一定要掌握住事態的進展,鄭蒼穹他們這批人,是很講規矩的,雖然從以前的所謂江湖道義來說,他們不願意和你們,也就是和官府合作,但現在是法治社會,江湖道義也得存在於法律之下,傅警官,我聽說過你辦的那些案子,你被譽為警界新星,同時你也因為獨特的辦案方式被打壓,所以,今晚我說了這麼多,你應該明白了?”
傅茗偉點頭:“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謝謝指教。”
唐守正舉起酒杯:“祝你一帆風順,當個好警察。”
“謝謝。”傅茗偉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對唐守正微微點頭示意之後,離開了船艙。
傅茗偉走出船艙之後,閻剛和吳志海立即迎了上去。
吳志海問:“傅隊,怎麼樣?祖師爺怎麼說?”
傅茗偉沒說話,只是看了一眼吳志海和閻剛:“謝謝你們,辛苦了,如果需要你們幫忙,我會找你們的,兩位,今晚受累了。”
說完,傅茗偉跳下懸掛起來的船,小心翼翼地從冰面上走回岸邊。
等傅茗偉走遠,吳志海才道:“他什麼意思呀?什麼叫今晚受累了?這是反話吧?譏諷咱們倆,有事沒有先通知他?而是幫了鄭蒼穹?”
閻剛靠在船舷的欄杆上:“或許吧,也許接下來的事情,我們是不應該插手。”
吳志海遲疑了下,點頭道:“也許吧,你不擔心刑術嗎?”
“擔心有毛用。”閻剛打了個哈欠,“不過以他的能力,加上他這次帶去的那些人,要解開最後的謎團,應該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船艙內,唐守正也對苟墨說了相同的話:“以鄭蒼穹這些人的腦子,要解開關於掌戎逐貨師的秘密,只是時間問題。”
苟墨慢慢喝著啤酒:“你是說,警方絕對不能插手,讓他們自己去做,信任鄭蒼穹和刑術?他們也會在合適的時候,將事情的主導權交給傅茗偉?可是,最終我們還是要了解那個行業,否則的話,為何要成立文物偵緝部?”
唐守正卻搖頭道:“這次首要的任務是將這個對社會有威脅的組織連根拔起,要的是結果,而不是過程,就像是培養一個警察一樣,你不可能在他進警校開始就制定那麼高的目標,只能一步步來,文物偵緝部也是一個道理,需要在長期的工作中積累經驗,說到底,警察辦案需要警民協作,和戰爭時期要求的群眾基礎是一個道理,沒有了群眾基礎,什麼都沒有,所以,只能慢慢來。”
苟墨放下杯子,還是很疑惑:“守正,我們難道真的什麼都不做嗎?”
唐守正嘆了口氣:“把網張開,等著獵犬將獵物趕到網下面,然後收網。”
“鄭蒼穹他們是獵犬,我們是獵人。”苟墨點頭,又開了一瓶啤酒,“好久沒有這麼興奮過了,但很遺憾的是,不能親自參與其中。”
唐守正的臉色卻是很沉重:“興奮?我是焦慮,每當有案子發生的時候,我就很焦慮,這個毛病從我在派出所當小民警開始,就有了,不管是上班前,還是下班後,我都怕聽到電話響起來,只要那個電話一響,我就知道出事了,然後我就祈禱著千萬不要有人受傷或者是喪命,我並不是怕破不了案,而是怕看到太多的悲劇。”
苟墨看著唐守正,搖頭道:“是呀,為什么正義總是要用鮮血來書寫呢?”
唐守正笑了笑道:“因為沒有邪惡的話,正義就一文不值了。”
船艙外,閻剛和吳志海兩人已經被凍透了,但兩人依然站在那,各自看著一個方向,各自揣摩著自己接下來到底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