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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歡迎光臨,點菜請去左邊,點好了來這邊上秤。”後廚的男子用嘶啞的聲音說道。

    刑術徑直走到後廚的窗口,將背包打開,從裡面拿出幾個瓶子:“五瓶藤椒油,是四川洪雅老字號的,我先讓朋友幫我做了五瓶,如果你覺得用得還行,我叫他再做,還有三瓶酒,兩瓶沱牌麯酒,97年產的,保存得不是太好,都揮發了三分之一了,還有一瓶射洪柳浪春,你最喜歡的,現在根本搞不到了,我費了很大的功夫。”

    裡面的男子將煙放在菸灰缸上,俯身下來,露出自己那張曬得漆黑的臉,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刑老闆?”

    刑術也有些吃驚,看著男子道:“三千?怎麼是你?你不是出遠門了嗎?”

    被刑術叫做三千的男子有一個古怪的名字叫胡三千,他是這家店的少東家,他爹胡德合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老闆,這兩父子是四川人,確切的說是川西胡家最後一代開棺人。

    什麼叫開棺人呢?從前民間大戶士族因為詭秘的理由不得不開啟家中先人亦或者親屬已經落葬的棺材時,必會通過特殊渠道私下聘請一種“天賦異稟”的人,而這種人被稱為“開棺人”。  

    開棺人其中規矩甚多,最出名的就是開棺人九忌——一忌不知開棺所取;二忌不入死者族譜;三忌玄日皓月星辰;四忌yín邪爛賭菸酒;五忌傷害死者生屬;六忌開棺不收重金;七忌師傳家中子嗣;八忌信神己不敬神;九忌貪生留陽棄魂。

    但是開棺人傳到至今,已經是人丁稀少了,而胡德合與兒子胡三千之所以要從四川來到東北,原因是因為多年前,胡德合應浙江一帶的某個老闆之邀,去幫他家的祖墳開棺,取出在其祖爺棺材中的一件玉器。不過在開棺之後,出現了怪事,整口棺材在打開那一瞬間燒起來了,直接將棺材和裡面的東西燒得一乾二淨。

    這件事的結果不用說了,胡氏父子不管怎麼說與自己無關都沒有用,賠得傾家蕩產不說,還被一群人莫名其妙的追殺,四川是呆不下去了,最後輾轉各處,終於在牡丹江落腳。

    當時的胡氏父子身上的現金都花光了,只得去古玩城變賣自己的一些東西,其中就有一個古羅盤,但當時他們想的是找家當鋪先當點錢,有錢了再贖回來,不過當時的牡丹江並沒有傳統意義上的當鋪,經人指點,兩人來了哈爾濱,找到了刑術的那家店,將東西拿出來之後,刑術立即就猜出了兩人的身份,畢竟開棺人的故事,刑術早年聽師傅鄭蒼穹說過很多次,而且非常愛聽,因為非常的懸疑刺激,所以在內心中他對這一職業的人也相當佩服,去四川那幾次總是想找到開棺人。  

    刑術也萬萬沒想到,自己一直想見的開棺人自個兒上門來了,而且要當的竟然是最寶貴的羅盤。羅盤這東西,對集陰陽師、風水先生於一身的開棺人來說,就像是士兵和槍之間的關係一樣,怎麼可能拿去當了呢?

    刑術知道他們肯定有難處,肯定也不方便說明自己的身份,乾脆就問他們要當多少錢?胡德合伸出五根手指頭說五萬,刑術二話不說拿了八萬的現金給他們,也沒有寫當票,借條都沒有,當然也沒有留下那羅盤。

    刑術的這番行為讓胡氏父子明白,這個當鋪的老闆不是一般人,已經知道了他們兩人的身份。

    胡德合當時只留下了一個他們在牡丹江的地址,告訴刑術一句話——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從那之後,刑術也與這父子成為了朋友,也從他們那學習了不少關於風水方面的知識,了解了關於他好些不懂的民俗民風,以此來充實自己。

    而後來,胡氏父子有了本錢之後,知道無法做老本行了,因為開棺人和逐貨師一樣,都有表面身份,逐貨師的是朝奉,而開棺人則是木匠,但他們這種木匠最擅長的就是做棺材。

    在如今這個法律要求火化的年代,誰還要棺材呀?讓他們做點桌椅板凳什麼的也不是那麼回事,無奈,只得做麻辣燙生意,畢竟這種小吃在全國各地都很受歡迎,更何況兩父子本身就是四川人。  

    當然,除了麻辣燙生意之外,他們還私下賣點行內貨,也就是一些所謂的陰陽物件,一些被認為是封建迷信才用的東西,但這些東西他們只會買給行內人,不向普通人出售。

    胡三千拿著那瓶柳浪春白酒,半天才說:“我爸去了。”

    “什麼時候的事兒?我半個月前才和你爸通過電話,那時候他還好好的!”刑術很驚訝,沒想到半個月時間就出了這麼大的變故。

    “肝癌晚期,他沒讓我告訴你。”胡三千從口袋中摸出一張確診的單子,“一個星期前,他收拾好了東西,說要回四川老家,找個地方等死,你知道他那脾氣,我沒法勸他,而且他的遺願就是讓我好好在這呆著,不要回去了,你也知道,那個老闆是和人聯合算計我們父子,有人整我們,我也想查出來是誰,但可惜的是毫無頭緒,我爸說算了,能避就避。”

    刑術看著確診的單子道:“也好,能避就避。”

    當初胡德合將他們經歷的事情說出來的時候,刑術第一反應就是這父子被人算計了,多半是仇家。正常人都能想到,哪兒有棺材無緣無故起火的?而且不是某種化學物質的前提下,怎麼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將棺材和其中的所有東西都燒成灰燼?裡面的陪葬品有不少玉器,玉器是那麼容易被燒化的嗎?  

    胡三千將白酒打開,倒了一杯,放在廚房一側的父親遺像跟前:“其實老頭子現在死沒死,我都不知道,但是他說他要完成自己的很多心愿,第一個心愿就是獨自一人坐一次飛機,坐個經濟艙就行了,以前他出門,覺得能坐上火車的軟臥已經是非常高檔了。”

    刑術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但覺得持續說胡德合的話題不是太妥當,只得道:“你店裡的生意不錯吧?你做麻辣燙的手藝比你爸還好,以後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胡三千抽著煙,看著剩下的白酒:“生意不錯,賺的錢再多,也沒有辦法把過去給買回來,我爹是開棺人,我爺爺也是,我爺爺的爸爸也是,不知道祖上多少代開始,就是做開棺人的,但突然有一天沒法做了,讓我來賣麻辣燙,去他媽的麻辣燙!你知道我花了多久的時間才讓我自己來面對這個現實嗎?我從小雖然和其他孩子一樣在上學讀書,但是回家之後,就是跟著我爹學手藝,學木匠手藝,學做棺材,學風水,學看羅盤,其他孩子在看漫畫,看小說的時候,我看的是《易經》、《五星占》、《天官書》,從太極到六十四卦,從相術到醫術,又從醫術到異術,一直到現在,我和其他人根本完全不一樣,我說的他們聽不懂,他們說的,我不感興趣,你看見門外那孩子了嗎?那是我在人才市場上撿回來的,誰也不要他,因為他不會說話,幾乎不說話,我教了他很久,才教會他說那句‘歡迎光臨,裡邊請’。”  

    刑術也看著酒瓶,站在那安靜地聽胡三千說,他知道,胡三千已經有一個星期沒好好和人說過話了,現在他來了,是胡三千發泄的機會,他得給對方這個機會,否則胡三千會發瘋的。

    胡三千又點起兩支煙,將其中一支放在遺像前:“我把他帶回來的時候,我不覺得是在做善事,我反而覺得他在幫我,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兩個人一天下來,連對視的機會都沒有,這樣很好,我不會煩他,他也不會煩我,但我總是在想,我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這種日子?”

    刑術抬眼看著胡三千道:“安安穩穩,這樣挺好的。”

    “對呀,挺好的,以前我爸常說,他希望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但是被迫過上之後,發現並不適應,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開棺人就該做開棺人的事情,可是時代不一樣了,現在誰還請我們呀,在幾十年前甚至上百年之前,大戶人家請我們去一次,那就是一擲千金。很快就沒有棺材了,沒有棺材我們開什麼棺?所以,開棺人遲早都會被時代淘汰,這就是事實,可是,我就是想知道,為什麼那個老闆要算計我們父子?不搞明白這一點,我死不瞑目。”胡三千掐滅香菸,“對不起,發了這麼多牢騷,還沒謝謝你帶來的東西,你是我們胡家的恩人,我永遠記得。”  

    刑術又從包里將錢拿出來:“這些錢是我的帛金,不要拒絕,收下,其中一部分算是我買貨的錢,如果有不夠的,下次補給你。”

    胡三千拿著那紙包:“什麼叫不夠,多的都有了,你每次都這樣,你是想讓我胡家永遠欠你的是吧?”

    說完,胡三千笑了,刑術也笑了,隨後刑術道:“我要去一次小北湖林場,這次的事情可能很棘手,我現在沒法跟你詳說,總之你給我配一點辟邪避毒的東西,還有,你記得把電話隨時開機,不要斷了電,我擔心可能有事會請教你,不過就看到時候我運氣好不好了,運氣好電話也許有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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