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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的小潘峰轉過身去,看著後方,他沒有看到張玉霞,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就連身後那一片江面雪地上也只有他一個人的腳印,長長的,粉碎的腳印。
“媽媽?”小潘峰低低地喊了一句,隨後立在原地朝著四周看去,又提高了嗓音,“媽媽——”
小潘峰開始朝著江岸跑去,邊跑邊喊,摔倒了數次,脖子中、袖口中全都灌滿了積雪,他開始大聲哭泣著,叫喊著,但他的聲音很快就被寒風所吞噬。
很遠的地方,張玉霞隱約聽到了小潘峰的哭喊聲,她停下腳步來,就在要轉身去看的時候,一咬牙加快了腳步繼續前進,從走變成了快走,又從快走變成了跑,最終跑又成為了逃——就好像正在尋找他的小潘峰根本不是她的兒子,她的小天使,而是會拖累她的惡魔。
就如同二十多年之後,潘峰找到她,想與她相認時,她轉身就逃一樣。
“媽媽,我以後一定聽你的話,我不喝大白梨了,我不吃餃子了,我什麼也不要了,我只要媽媽,我聽話,我聽話!”小潘峰連滾帶爬,帶著渾身的雪跑到了江岸邊,在那大聲哭喊著,無助地看著江岸那條路的兩頭,“媽媽,媽媽,我求求你了媽媽,我什麼都不要了,我乖乖地去上幼兒園,我晚上也不要你講故事了,媽媽——”
就是那天,小潘峰突然間就成為了一個孤兒,他由始至終都不明白為什麼媽媽會不見了?還是孩子的他,單純的以為媽媽是生自己的氣了……是因為自己太饞了?還是他走進商店的時候總是問媽媽要玩具?不管怎樣,他都忽略了,從張玉霞決定扔下他,開始自己新的人生的那一刻,在與他的對話中,下意識就刪除了“媽媽”這個稱呼,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個簡單的“我”字。
後來,當小潘峰真正意識到自己被母親拋棄的時候,是來到玉蘭孤兒院的一年後的某天——那天,他呆呆地坐在孤兒院的門口,和往日一樣期待著媽媽會來接自己,但直到傍晚,他都沒有見到那個女人,反而看到的是即便衣衫襤褸,卻依然那麼可愛漂亮的夏婕竹。
夏婕竹走進孤兒院院落的時候,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潘峰,她對潘峰露出了個笑容,而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沒有笑過的潘峰只是呆呆地看著她,一臉的失望。
就在此時,王玉蘭從門口走出來,詢問著那兩個帶夏婕竹來的民政局工作人員:“這孩子是什麼情況?”
“是個啞巴,好像眼睛也有點問題,就被家裡人扔掉了。”民政局的工作人員嘆氣道,“自己的親生孩子,怎麼就能狠得下這個心?這些人抓著都該扔進監獄裡去!”
比小潘峰大幾歲的夏婕竹已經懂事了,她完全清楚那是怎麼回事,但當她聽到那句“扔進監獄裡去”的時候,夏婕竹卻抓著工作人員的手晃了晃,微微搖了搖頭,告訴對方不要那麼做。
同時,聽清楚那句話的小潘峰則站了起來,瞪大眼睛看著王玉蘭和民政局的人,隨後眼淚從眼眶中滾了出來,接連不斷地滾了出來,瞬間就浸濕了胸前的衣服。
沒有哭聲,沒有叫喊,只有眼淚。
“媽媽……”小潘峰慢慢坐在台階上,開口道,“媽媽把我扔掉了。”
夏婕竹從民政局工作人員與王玉蘭之間走出,走到小潘峰跟前,張開雙臂抱住了小潘峰,就那麼緊緊地抱著。
那一刻,潘峰在夏婕竹身上聞到了媽媽的味道。
那一天,是潘峰的生日。
那一年,夏婕竹7歲,潘峰4歲。
從那時開始,夏婕竹成為了潘峰的媽媽,屬於他的小媽媽。
……
刑術看到這的時候,已經喘不過氣來了,他合上日記本,坐在那發呆。
錯了,一開始就錯了,潘峰對夏婕竹之間並不是愛情,而是母子情,一種雖然怪異,但又十分溫暖的母子情,這就是為什麼當紀德武與夏婕竹相愛的時候,潘峰反而顯得那麼高興。
當年三個人的關係並沒有那麼複雜,而是爸爸、媽媽和兒子的關係。
刑術拿起電話,想要告訴傅茗偉,但他發現自己連拿電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只得坐在那,任由無法控制的眼淚滴落下來,也許,是因為感同身受……
刑術最終撥通了傅茗偉的電話,解開了他的疑惑。
傅茗偉聽完道:“原本他對紀德武的那種恨,是兒子對父親的恨,怨恨父親無法保護自己的母親,我想,這也是為什麼,他沒有真的對紀德武下手做什麼,而是以紀德武自斷十指而告終。”
刑術無力地坐在那,拿著電話道:“傅警官,你說,如果這個世界上只有好人和壞人,那該多好,那樣的話,就單純多了。”
傅茗偉平靜道:“其實這個世界上吧,只有兩種人,男人和女人……”
“不!”刑術反駁道,“除了男人和女人之外,還有父親和母親。”
傅茗偉在電話那頭遲疑了一會兒,隨後道:“晚安。”
刑術隨後掛了電話,那頭的傅茗偉放下電話,原本想摸出煙來點上的他,又放了下來,拿出手機定下了早晨七點的鬧鐘,並在鬧鐘提醒事件上寫了“去掃墓看媽媽”幾個字。
這一邊的當鋪中,刑術蜷縮在那,呆呆地看著前方的黑暗,雖然他幾乎隔一段時間便會去母親墳前清理,祭拜,雖然墓碑上和錢包中都有母親的照片,可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母親的模樣變得越來越模糊,他很怕有一天,當自己醒來,看著錢包中的照片,卻根本不認識照片中的那個女人是誰。
如果真的可以,他寧願從來沒有介入潘峰的事件當中。
但是,就如他自己所說的一樣,遙不可及的不是未來,而是過去。
第四十三章:欠下的債
賀風雷家中的氣氛無比的怪異,這種氣氛已經持續好多天了,今天更為濃烈,因為鑄玉會的四大首工都到場了,四個人圍坐在那張麻將桌跟前,雖然跟前擺著砌好的麻將,但誰也沒有動,大家都保持著沉默。
而賀晨雪坐在樓上自己的房間中,確切的說,那是她與姐姐賀月佳的房間,她獨立之後,完全沒有回來住過,但房間內的陳設還與當年一樣,應該說與賀月佳失蹤的時候一模一樣。
賀晨雪沒有下樓,她不傻,雖然她在地下的時候,並沒有聽到刑術與璩瞳說了什麼,但是醒來的時候,她看到璩瞳的那一刻,就知道眼前人就是當年跑到自己家中,與自己父母爭執的怪人。
她也推測出,那就是璩家人,也意識到四大首工與璩家之間發生過什麼,現在下面四個人正在商量著要如何解決,但是她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切還與她的身世有關係。
樓下的桌旁,賀風雷、丁萬安和艾星靈刻意坐得近點,用這種形式來孤立了坐在對面的凡君一,而凡君一則將菸葉裝進菸斗,又抖出來,再裝進去,反覆做著這樣的事情。
“小凡,你是我們當中最小的,這次的事兒,你說該怎麼辦吧?”丁萬安開口道。
凡君一不說話,只是帶著難以揣摩的微笑,賀風雷看著他那副表情,抬手猛拍桌子,手勁震翻了一排麻將:“凡君一!我們早知道是你做的!你以為你聰明?你布局,我們也布局,你再聰明,也算不過我們三個!”
艾星靈抓著賀風雷的手,示意他冷靜點,賀風雷又一屁股坐下。
丁萬安又道:“今天我們大家來這裡,並不是為了要追究你的責任,更不是要討個說法,只是想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怎麼辦?”凡君一終於開口了,“簡單,取消四大首工,把那張屬於璩家人的椅子還給璩瞳。”
賀風雷聽到這,冷笑道:“接下來,你就應該會說服璩瞳,將我們三個從鑄玉會除名吧?”
“如果要除名,肯定也會包括我,你們以為我跑得掉?當年我也是篡權者之一。”凡君一淡淡道,“三位,夠了,這麼多年,咱們背靠著鑄玉會賺了多少錢?我是數不清楚了,花幾輩子都花不完,也夠你們的子孫揮霍了,該收手了。”
“姓凡的!你丫瘋了吧?”賀風雷暴怒道,“你他媽別忘了,所有的事情你都參與過,你也脫不了干係!”
艾星靈這次沒有制止賀風雷,只是冷眼注視著凡君一。
凡君一拿起菸斗,慢慢點菸,吐出一串煙圈,這才道:“玉器市場本就混亂,不管是中國還是國外,大家都知道,街上那些玉器都是什麼玩意兒呀?什麼品級?一個叫價上萬的鐲子,進價才不過幾百塊錢,人家說做買賣,沒有45%的利潤不要做,但是玉器生意,有時候利潤可以達到80%,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