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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早已將生死看淡,但我從他的語氣中嗅到了一絲絕望的味道。
“而且,那地方有人下去過,我想凡是能到達這裡的人,知道有強磁場並不是難事,他既然能下去,就肯定有理由,我得找到這個理由。”小青年又道。
“你有沒有想過,那個人下去的時候懷揣的念頭是什麼?敢義無反顧下去的人,肯定懷揣著必死的心。”我道,突然之間,我從小青年的身上看到了我爹,我哥的影子,他們都知道這個地方,那麼他們也在這裡做過如此的掙扎,我以前就能體會到絕望到底是什麼樣的情緒,而我現在卻能看到別人的絕望。
無論是誰,凡下過這裡來的人,定都帶著絕望這份情緒。
這麼一想,突然覺得我爹和老哥也挺不容易的。
沒有誰會經常談論這個死字,尤其是在真正面臨死亡威脅的時候,這一字太嚴重了,小青年明顯又在發愣,不知道想些什麼,隔了很長時間才道:“你說得對。”
然後,他把刀拿過來,用袖子仔細的擦拭,像撫摸心裡的愛人,眼神也被柔化,我從不知道小青年對於自己的刀竟然有這樣的感情,看起來並不只是當做一個工具,更如同一個夥伴,想起之前拿他的刀隨便削砍,我突然有一種奪了別人心愛的東西的愧疚感。
他把刀擦的雪亮,猶在小太陽下反光,又來回調換著看了好幾遍,才小心翼翼的插進刀鞘里,這段期間一直沒有看我,仿佛我從來就沒有存在過,隨後,抬腿走向那口黑漆漆的幽深天坑。
“等等。”我心頭一顫,道:“你就這麼下去?”
“那還怎麼樣?”小青年道:“前面的路已經有人為我鋪好了。”
“我怕你承受不住。”我不知為何,心裡竟然升起一股烈士情懷,道:“一起吧。”
小青年忽然笑了,他的笑很特別,總讓人感覺有一股嘲諷的意味,這種笑容說不出的彆扭,但他從來都是這麼笑,我不說話,安靜的看著他。
“其實我一直都想問出口,你來這裡究竟是為了什麼?”小青年停下來,問道。
“活著。”我用最簡單的方式回答。
“活著?”小青年又笑了,還是那麼讓人覺得彆扭,道:“為了活著,走向死亡?”他的眼睛又看向那個洞口。
地獄的入口。
“這話說的挺文藝的。”我裝作若無其事的笑了笑,可我的心一直在顫抖,我無時無刻不在恐懼那黑黝黝的洞穴,我甚至害怕走進去見到老哥的屍體,害怕見到任何關於楊家,關於我的線索,害怕那地獄一走進去就再也回不到人間了,可我知道,我必須要走一趟。
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如果真有軍方的部隊趕來,無論我們是否會被獲救,我都將再無法涉足這片禁區,它裡面有太多的秘密,太多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被國有化秘密掩蓋起來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不止是我,恐怕這裡的任何人都將無法再度涉足,小蠍子也算在此列。
小青年不再說話,我們兩個人把貝殼帶上了,由我拿著,他拿著手電筒在前面探路。我們默默的繞著黑漆漆的洞口轉了半圈,一直走到前人留下來的繩子旁邊,空間內的溫度有明顯的提升,以前撲在繩子和食物上的外套已經開始融化,看到壓縮餅乾之後,我就感覺有點餓,但實在吃不下去,這地方沒有條件生火。
別說生火,幹啥都不夠乾的,我甚至懷疑連空氣都有耗盡的時候,但這裡並不完全封閉,就算封閉的,裡面的空氣也足夠我們存活很長時間。
繩子還是那麼緊,仿佛地下吊著什麼東西,我沒敢太用力拽,現在完全不知道洞穴內部的情況,最好少動為妙。
“不知道下面的人是不是還活著,他肯定沒上來過。”小青年說了一嘴,然後,我們兩個人走到天坑的旁邊,一眼看下去一片漆黑,冷氣直往骨子裡鑽,讓人感到毛骨悚然,我渾身就開始起雞皮疙瘩。
手電筒是照不到底部的,我們站在洞口,試著用貝殼照了一下,可讓人感到可怕的是,下面還是一片漆黑,仿佛光芒被岩壁吞噬了一樣,並非那種遙遠的看不到底,而是底部完全沒有光能反射出來。
這有點邪門兒,我之前還覺得看不到底是因為洞口要非常深,但小太陽的光可不是一般的強,並非照不到,只是光仿佛被吸收了,再配上地獄這個詞兒,讓人不害怕都難。
“不知道多深,我先下去了。”小青年對我說道,隨後把探照燈套在頭上,反身抓住繩子,開始往下滑,他一直低頭看著下方,等下到一段距離之後,我就緊跟著拉住繩子,也開始往下走。
這種繩子的韌性非常大,吊住十個人不成問題,除非有人故意弄斷,否則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拉斷的,雖然我不知道繩子下面吊著什麼,為什麼這麼緊,但我肯定繩子絕對沒有問題,它很可能是綁在固定的東西上的,由於繩子的韌性可以做到小段程度的拉伸。
我下去的時候繩子一直都貼在岩壁上面,用力一拉能向外拉開一小段距離,正好雙腳可以踩在岩壁上面,我甚至有一種錯覺,這根繩子是下面的人專門為上面再有人下來提供的。
一到這裡,就有一股冷風往上吹,雖然不大,但非常陰冷,這種冷不同於北方冬天的乾冷,倒像陰間吹出來的風,吹在身上響起瑣細的風聲,如孤魂野鬼悲戚的哭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