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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他的眼皮只是偶爾會下垂而已,笨蛋。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因為我見他做過。他絕對不會讓對方忘記付小費,因為他會主動開口要。”
“‘請容我提醒你一下,大爺,我可是靠小費過日子的。’說這種話要有點膽量,不過說慣了也就沒什麼了。我必須要補充一句,我覺得這麼赤裸裸的要,會有反效果。”
“我覺得時機拿捏得好,就沒問題。他要得這麼理直氣壯,不管是誰都會嚇一跳,趕緊掏出大把小費。唯一的麻煩是,這樣干有點像是勒索,不這樣干,卻只能得到一堆零錢。”
“是啊,我們剛剛就得到一堆零錢。不過,也許她只付得起這麼多……我還是覺得她有點喜歡我。”
“你打算什麼時候採取攻勢?”
“先給她點時間,安定下來再說。”
“也是,先給她點時間,忘記那兩個辛辛苦苦幫她搬家的傢伙再說。”
“你這麼想?等多久才夠久?這還真是個問題。”
天啊,艾迪想,他難道要聽一整天這種屁話?
他轉頭看看那個戴呢帽的人,土波究竟喝完了沒有。瓶子還在,酒杯里的啤酒也依舊滿到杯沿,但人不見了。他是多久以前進來的?半個小時?呢帽戴得低低的,遮住半個額頭,襯衫扣子開到胸口,肩膀拱了起來往前傾,一聲不吭。吧檯有個土波的杯墊,那個人用食指指了一下。艾迪說,“土波?只有瓶裝的。”那個人點點頭,放下二十塊錢。艾迪送啤酒、找零錢給他的時候,他也是一語不發,只斜瞄了一眼。那人始終是相同的姿勢,一樣的瓶子,滿滿的杯子。
現在他卻不見了。大概在廁所吧,這是有可能的。他轉頭看看大都會表現如何,七比四,大都會輸了。剛才看的時候,他記得大都會還是四比三領先。
難道索薩打了一支全壘打?如果是順風,你奶奶都能把球轟出萊禮球場①;索薩可不一樣,就算是頂著逆風,這傢伙照樣一轟驚人。他看著大都會列隊退場,替一個客人加了酒,順便打量了角落一下,瓶子還在,杯子滿滿的,人依舊不知去向。
①小熊隊主場。
他不在廁所里,因為麥克斯剛從那兒回來,廁所一次只能容一個人進去。他問麥克斯是否看到那個人離開,麥克斯不知道他說的是誰,甚至沒看到人進去。
他可能是出門透氣,或是買報紙去了。買香菸也有可能。座位旁的菸灰缸是空的,這並不代表他不抽菸,可能是他菸癮犯了,卻發現身上煙抽完了。
但他去得太久了,桌上的零錢也被他收起來了。有的人會把找來的零錢順手收起來,有的人卻是放在桌上,到他們確定要回家的時候再收。這個戴著花呢帽、謎一般的人物,原本坐在角落裡,不碰他點來的酒、找來的零錢,現在卻消失了,蒸發到空氣里,跟克雷特法官①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傢伙起初沒有去鬼混。就這麼平白無故地不見了。
①他是全美最有名的失蹤人口,一九三〇年八月六日,在跟他的朋友說要去百老匯看戲之後,自此沒有再出現過。
一張唱片播完了,準備要進GG了,就在這時,隱隱約約看到有個人把球扔出全壘打牆。應該是大都會的球迷,電視台經常拍攝在露天看台把球扔進球場的球迷。真不敢相信,他想,現在還有人幹這個,撿到客隊擊出的全壘打球,為了表示不屑,就會扔回場中來。假設你出城去幫球隊加油,假設你覺得芝加哥小熊隊是支根本不值一提的芭樂隊,偏偏你又撿到他們打出來的全壘打球,他們會強迫你把球扔進場裡嗎?就像大保羅,那個眼皮好像張不開的大保羅強要小費一樣?
另外一張唱片響起,滾石的成名作《紅寶石星期二》。他又看了角落一眼,啤酒還在,不見人影。難道是啤酒出了問題?他走過去,聞了聞,聞起來是啤酒的味道。他轉念一想,還是親自嘗嘗看比較好。他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土波啤酒,倒出一些,分裝兩個杯子,湊到光線下看。清澈見底,他嘗了一口,味道也沒問題。
他又拿了兩個乾淨的杯子,把剩下的啤酒平均倒進兩個杯子,拿到那兩個搬家工前面。“試喝。”他說。他們倆看了他一眼,聳聳肩,吸了一口啤酒。“怎樣?”
“嘗起來像土波。”那個比較高的人說。“表示你偷看到酒瓶了。味道怎樣?”
“如果是什麼促銷活動,我可聲明在先,我是不可能放棄我的黑啤酒的。”
“我只是擔心這一箱啤酒是不是壞了。”他說,“有人點了一瓶,一滴沒沾,你們回頭看看,杯子還是滿滿的。”
“可能裡面有隻蒼蠅,這樣的話,誰都不會碰那杯啤酒。”
“沒有蒼蠅。酒裡面有東西,你不會說話啊?”
“我旁邊這個王八蛋就不會說,不管是什麼,頭一仰,全灌到肚子裡去。”
“補充蛋白質。”另外一個人沒有反對的意思。“你總不能不吃不喝吧?也許他戒酒了。”
“他根本還沒開始呢。”艾迪說,“滴酒未沾。”
“也許他戒了一陣子,特別跑到這裡來,測試自己的意志力,點瓶酒,完全不碰,再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