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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一個地方,”他說,“前兩天剛巧去過,你一定會喜歡……”
天啊,他想,不是警察酒吧吧。他想先發制人,換個地方,誰知道加爾文的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那家餐廳叫絲蒂莉。”他說,“在第二大道、八十幾街附近。義大利菜。如果你想吃飯,我們就在那裡碰頭,要不,就先吃別的,再到那裡聊天,由你拿主意。”
管他的呢,他不是正想不出到哪裡吃晚飯嗎?“吃個晚飯吧。”他說,“八點如何?”
“好。我本來想把橫的那條街告訴你,可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只知道是八十幾街,八十六街再上面一點,只記得這麼多了——”
“我知道那個地方,”他說,“要先訂位,“如果在那裡吃晚餐的話,就得訂位。”
“我來打電話吧,吉米,絲蒂莉。八點,咱們哥倆得好好聊聊。”
他六點四十五分出門,一踏出家門,就攔到一部計程車。司機是個黑人,姓是法國的,海地人吧,他想,要不,就是西非來的。不管是打哪來的,這傢伙在紐約混得夠久了,他不用跟司機說絲蒂莉的地址,只消說出名字,司機就全速駛去。
第13章
葛瑞高里·史凱勒,當代民俗藝術博物館董事會主席,是個很可愛的人,對于波瑪倫斯畫廊混的這個小圈子,更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每次蘇珊說,她想找他吃個飯,他立刻忙不迭地找家完美無瑕的餐廳,不讓她付帳不說,連平分都不肯。博物館當然會替他買單,但倒過來說,他對博物館也稱得上是盡心盡力。不但騰出許多時間幫忙,每年的捐款數額也總在五到十萬之間,主要是看史凱勒家族信託基金(他是這筆基金的主要受益人)的收益如何。
他帶她上柯雷吉歐餐館,非智利海鱸魚不點。“這可能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你知道吧,澳大利亞說,這種魚已經快絕種了,所以’要準備先禁釣個幾年再說。但是,這可不是說我們今天下午不能點這種魚,是吧?反正這些魚已經被抓上岸了,不是嗎?”
他在談博物館剛剛買到的一批棉被,口沫橫飛;她面帶微笑,在適當的地方點頭,心思卻飄到別的地方,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她曾經見過什麼讓她眉飛色舞的棉被嗎?她其實很了解這種東西,識得真正的專家手藝,也能夠體會隱藏在棉被製作中的民俗藝術傳承。幾種典型的棉被製作方式,她也瞭然於胸,從原汁原味兒的艾米許作品(特徵是精準的十字方塊、沒有任何花樣的纖維)到複雜的美國傳統民族作品,再到貼花、刺繡,炫人耳目的花俏棉被(這種作品有的時候是現代藝術家的遊戲之作),她全都識貨。
唯一能觸動她心弦的棉被作品,是純手工,來自賓州一個不知名的編織工的作品。各行其是的纖維硬生生地湊在一起,重重疊疊,完全看不出結構,作者還嫌這樣不夠張狂,再用鮮艷的橘紅色粗針腳,把相互排斥的顏色大刺刺地縫在一起。有的時候,這個女人的針腳會變得無法羈勒,橘紅的色塊疊成漩渦,好像要把它卷到地心似的。
她並不喜歡這種藝術品,也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對棉被痴狂若此,但是,那種來自內心世界的動盪不安,卻跟她在洛桑經歷的瘋狂世界,有相互呼應的地方。這個女人一定瘋了,但是,瘋子可不一定會創作藝術。瘋子也會畫出完全符合預期、跟小孩塗鴉沒有分別的圖畫,呆板幼稚,了無餘韻。不是所有腐敗的葡萄,都可以釀出特采這般精彩的白葡萄酒;也不是所有的瘋子都能跟傑夫考特·沃克、艾莉莎·麥雷迪與安莫里·歐古德並駕齊驅。
現在是不是該把安莫里·歐古德介紹給葛瑞高里·史凱勒了?
她靜待話鋒改變,輕輕鬆鬆地帶入主題。“最近可曾旅行,葛瑞高里?好多人提到旅行就害怕。”
“對啊。”他說,“我幾個朋友本來計劃今年初,三月左右,要騎駱駝橫越約旦。你上次到約旦是不是也在三月份的時候?”
“冷得要死。”她說,“我上次橫越約旦的時候,差點沒被凍斃。”
“我想也是,小姐,但是我的朋友可是勇敢無畏的勇士旅行家。利夫與羅契爾·哈沃森,聽過這兩個人的名頭嗎?他們哪都敢去,一般人開車的時候連車胎都不敢壓上去的地方,他們照睡不誤。去年九月之後,他們覺得在這當口上中東去實在不是個好主意,約旦算是中東比較好的地方了,但也好不到哪去。”
“後來他們決定換到哪裡去冒險?”
“好玩就好玩在這裡。他們決定待在家裡。羅契爾告訴卡羅琳,世上有無數的好地方可以消磨,但是,他們想要留在紐約。我可以了解他們的心情。我們今年冬天本來也要到南海搭遊輪、曬太陽的,訂了位不說,費用也付得差不多了,但現在也去不成了。南海遊輪航線取消,照理說,可以換個地方,但念頭變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今年夏天呢?”
“下個月就是‘多半莫扎特’音樂會了,如果我不到場的話,貝芙莉會砍我腦袋的。”他也是音樂季的籌備委員。“但是,九月份,或是十月初,我想我會出去走走吧。等我確定一周年有什麼活動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