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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吉納德跟他媽保證,安莫里叔公還會有更多作品。她還沒正眼瞧過這個眼神茫亂、頭髮凌亂的矮小男子。瘦骨嶙峋的安莫里叔公,指節像樹瘤一樣,前額突出,一臉淺笑,喃喃自語,與她擦身而過,拎著一個空的洗衣籃,一蹦一蹦走下樓去。雷吉納德安慰她,他叔公常常外出找材料,看來還有別的創作計劃。
原本擺在昆西街的作品,如今已經全部移到距離她的畫廊幾條街區的儲藏室了,除了貝倫太太無論如何無法割捨的一件作品之外。蘇珊明白貝倫太太獨獨鍾愛這件作品的原因。它是所有作品中最保守、最明白曉暢的一件,也因為這個緣故,留它在那裡,蘇珊也沒有什麼捨不得的。
貝倫太太說,這是她叔叔最早的一件作品。蘇珊可以想像,從這個可憐的老頭中邪以來,或者說,從他獨自琢磨如何從瘋狂中汲取創作素材以來,他已經走過漫漫長路。
她專心工作,盤算店裡面的大小雜務。待她抬起頭來,打算輕鬆一下的時候,看見克洛伊臉上還是那副古里古怪的表情。“好了,”她對眼前的女孩說。“有什麼非告訴我不可的話,說吧!”
“我又弄了一個。”
“又一個——?”
克洛伊的大拇指和食指挨在一塊,做出一個捏了根針往前一送的手勢,“我又穿了一個洞。”
怎麼可能有人注意呢?這孩子兩個耳朵都穿了洞,不只在耳垂上,連外耳邊緣都穿了成排的小洞,每個洞裡都還套了小金環。無法讓人視而不見的還有她鼻子上的飾釘跟一顆小珠珠。蘇珊知道,總有一天,克洛伊會後悔,總有一天,當禁藥、性伴侶都隨著歲月漸漸喪失吸引力之後,她一覺醒來,看見鏡子裡面這個年近半百的女人,除了傴僂的身軀、曲張的靜脈之外,只剩下鼻子上這個怎麼也揮之不去的環扣了。
她打量眼前這個依舊喜形於色的女孩,到底她多了什麼?耳朵上多了個金環?誰看得出來啊,而且,哪能讓她如此淘氣雀躍?感謝老天爺,她的鼻子上還只是原先那個鼻環,她真的看不出來克洛伊臉上有其他異樣。眉毛上沒有。她記得見過一個小可愛,眉毛上穿了好幾個洞,每個洞都套了個小金環,讓人忍不住想:有沒有人會在這些金環上串根橫杆掛窗簾。臉頰上也沒穿安全別針,而且——
天啊,不會是在舌頭上吧!想到這兒,她覺得有些噁心,如果真的是,說起話來會不會比較吃力?吃起東西來會不會有點礙事?
“不是舌頭。”蘇珊說,看著克洛伊伸出舌頭,沒有穿洞,平平整整,沒有半點挑逗的意味兒。在蘇珊還沒告訴她下一個動作前,她就把舌頭縮回去了。
“鬆了一口氣,”她說,“好了,我放棄,到底在哪兒,我找不到。”
克洛伊咯咯笑著,猛地拉下她湯匙領的低胸短上衣,跳出兩個生氣勃勃、碩大豐滿的乳房,奶頭上各穿了一個金環。
她警覺地望了望四周。畫廊里唯一的客人,一個戴著學究型眼鏡、背著滑稽背包的外地人,正在房間的另一頭,正齜牙咧嘴地研究傑夫考特·沃克畫的怪物。她趕緊瞥了一下克洛伊,那女孩正把她的寶貝塞回衣服里去。
她說,“你什麼時候——”
“禮拜五,一下班就去了。”
“你怎麼會——”
“我知道,”克洛伊說,“原先我也以為自己一定受不了,我想,天啊,這恐怕比生孩子還痛吧!可是沒想到,沒想像的那麼可怕耶!”
“為什麼?”
“她先放冰塊在上面,麻痹你的皮膚,然後——”
“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想知道,你搞這個幹嘛?”
克洛伊被問得一愣,好像她從來沒想過這一類的問題。“我不知道,”她說,“我老早就想穿洞了,還聽人家說過這個女人呢。她真的很厲害,如果你想打洞,就該去找她。”
“你都不擔心感染?”
“我從來沒感染過。”
“可是穿在那種地方……”
“你每天轉動一下就好了,跟穿耳洞有什麼兩樣?可以用酒精消毒啊,而且比穿耳洞安心,至少你看得見。”
她懶得追問。克洛伊準備下班時,她又忍不住對她說,實在不明白她是打哪來的勇氣,敢在奶頭上穿洞?這又算不上流行,因為絕大部分的場合看不到,除非是在天體海灘,而且——
“這很刺激呀,蘇珊。像是知道不可告人的秘密。在肚臍上穿洞,也有類似的感覺,但基本上是不能比的。”
“為什麼?”
“因為奶頭跟肚臍的敏感度不一樣,我猜。奶頭比較嫩,也比較隱私一點,所以你才會害怕,因為這是一個秘密,一個跟性有關的秘密。”
“了解。”
“更棒的是,”她說,“這樣會很騷。”
“你是說,很容易讓男人興奮。”
“沒錯,擺明了告訴大家:嘿,看看我,我很性感喔。其實,你知道嗎?光光穿洞,就讓人很爽。我不是說心理,而是生理。”
“生理上?我知道你會覺得有個東西在那兒,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