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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領他進廚房,讓他在餐桌前坐下,遞給他一個搪瓷杯子(跟他媽媽以前廚房裡的那個差不多),倒杯咖啡給他。“我很高興發現他們終於把這起案件當一回事了。”她說,“我還以為,我前腳剛走,警察順手就把申請書扔進垃圾筒。現在你來了,證明我是多心了。”
他跟她解釋說,他已經退休了,只是非正式的訪談而已。“馬碧太太的一個朋友認為我幫得上忙。”他說。她點點頭,迫不及待講起來,只要逮到耳朵,管他是誰,先倒出來再說。
她嘮嘮叨叨的事情,他多半聽過。彼得·謝夫林不見了,或者比較精確一點來說,他沒再出現過。這個人滿隨和的,常常有人找他聊天,說也不說一聲,就這麼消失了,連個影子都見不著,實在不像他的為人。一般來說,她每隔三五天,就會見到他一次,屈指算來,上次見到他,已經是兩個星期以前的事情了。
至於那艘船,就真蹊蹺了。你知道他多愛那艘船嗎?“南西·蒂”號,紀念他故去的太太,南西·蒂莉雅·謝夫林,想到她死前受病魔摧殘的那段時間,還真是讓人鼻酸。她也到過船塢,以為他應該在那裡,但船卻不見了;下一次她再去看,船又回來了。是的,她非常確定那是他的船,名字就漆在船身上嘛,要怎麼弄錯?“南西·蒂”號,來來去去,儘管她並沒親眼看見這艘船駛進駛出。她經常到那裡去探望,多半時間沒有動靜,但她可以指天發誓,有兩次,她親眼看見上面有人活動。
也許他真的出遠門度長假,他解釋說,把船借給朋友了。不可能,她異常篤定,絕對不是這麼回事,他會這麼說,是因為他不了解彼得。彼得把那艘船看得比生命還重,她曾經暗示過一兩次,想上那艘船陪他出遊,他都沒有反應。有一次,她按捺不住,挑明了說,他只微微一笑,趕緊顧左右而言他。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強調,“南西·蒂”號是他一個人的禁地,不能讓別人涉足,他的朋友連上船一個小時都辦不到,怎麼可能讓一個陌生人趁他不在的時候上船肆虐?
他說,“你還記不記得第一次跟你談話的警官,還有第二次幫你填失蹤人口協尋申請的警官,叫什麼名字?”
她說,她寫下來了,得花點時間去找。他開始懷疑,為什麼今天一早還覺得這個工作挺有意思的。別說是謝夫林先生,大概任何人都不會想招呼海倫·瑪莎琳老太太上船。一旦被這位老太太糾纏上了,來個不辭而別,躲得遠遠的,讓耳根清淨幾天,絕不是什麼異常的舉動。
為了這件事情,他起了個大早,換上西裝、領帶。他已經記不得有多久沒這麼衣冠楚楚了。更那個的是:他還在肩膀下面綁個手槍皮套,套上他服役時用的點三八左輪,史密斯-威森公司生產的警用手槍,五發裝,早就落伍了。歹徒的武器也日漸精進,因此現在的警察也必須升級設備,都用上了點四五或是九〇自動手槍。他曾經簽署過一道命令,更換制式手槍,但是他自己的配備,卻沒有同時升級。他是局長,換手槍幹什麼?既然用慣了,還是跟老搭檔一起過日子吧。
他覺得佩戴槍套實在很蠢,卸了下來,放回到原先收藏的抽屜里,鎖好抽屜,把鑰匙放進另外一個抽屜,套回西裝,趕緊出門,可結果還是改變心意,又回去拿槍。不知怎的,他老是覺得帶槍一定派得上用場。
為了讓自己的心情穩定些,他又把手機握在手上。他一向懶得帶手機,根本不會有人打電話給他,這隻手機的號碼,他壓根沒跟人說過。不過,帶著至少方便些,想打電話的時候,不用四處去找沒壞的公用電話。
帶手機比帶槍有道理些。重量輕得多,用到的機會也比較大。
他還有一件卡維拉防彈背心。這在當時還惹出不小的風波。那時他規定警員不只在執行有危險性的任務時要穿,平時,也得套著防彈背心。誰知什麼時候,會有歹徒掏出手槍暗中指著警察?如果你早知道會挨黑槍,你不會假裝生病躲在家裡嗎?不管你有沒有看見子彈飛來,危險性是一樣的,所以,他堅持警員只要執勤,就一定要全程穿著防彈背心。當然不可能每個人都遵守這道規定,於是,他以身作則,只要有攝影機、照相機的場合,他一定會故意露出穿在裡面的防彈背心。
他今天也一度動念,想穿防彈背心,但是,現在是夏天,拜託,他可能因為流汗過多脫水而死,這玩意兒有好幾噸重,被它重死不是不可能。他只是出門找人聊聊天,應該不會吃槍子。萬一他的運氣差得驚人,萬一命運突然來了個急轉彎,萬一他一向不怎麼牢靠的預感這次居然奏效,神秘失蹤案件真跟血手木匠有關,他也不認為威廉·波義斯·哈賓傑手上曾經拿過槍,或是現在就有一把。就算他有一把好了,看來血手木匠也弄不懂子彈到底是從哪一頭飛出來的。如果你的對手用的是榔頭、鑿子,卡維拉防彈背心可幫不上忙,在遭受炸彈攻擊的時候,背心的重量只會妨礙你逃命。
所以,那件背心還安安靜靜地放在衣櫃裡,這樣比較好,他想,帶槍已經夠傻的了。
她遞給他一張寫了兩個名字的小紙條,想再倒一杯咖啡給他,他連忙制止,接過紙條。第一個名字旁邊,還有個星號,她解釋說,這個人就是替她填了失蹤人口協尋申請的那個;另外一個是第一次跟她談話的人,她寫下來只是為了當他萬一想找這個人也談談時派上點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