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頁
“你記得他的聲音嗎?”
艾迪的兩個手肘拄著櫃檯,身子往前傾。他的臉有些扭曲,搔了搔頭,加爾文覺得他真他媽的像猴子,看著自己的拇指發愣。
“我不知道。”他說,“我不確定我聽過他的聲音。你看到那邊土波的圖案嗎?他好像是指著那個圖案,我問他說,土波嗎?他點點頭。要不,就是杯墊,他指了指杯墊。但我確定他點的是土波沒錯,我對酒,非常有把握。你知道嗎?其實我可以對天發誓,你上次來的時候,喝的是布希密爾威士忌。”
天啊,他想,是不是他每一次的疏忽,都會回頭來反噬他,無一例外呢?很明顯的,他就是這麼背。他說,“你知道嗎?我仔細想了想,你是對的。我從來不點布希密爾,但是,那天情況特別……”看來還是躲不掉,他只好再把個中原委說一遍,那個白痴聽得入神,開心地頻頻點頭。喝得習慣的酒,說換就換,對他來說,是一件駭人的事情。
扯得夠了,現在可以言歸正傳了,他又拿出照片。“艾迪,”他說,“是不是這個人?”
“這是同一個人嗎?我的天啊,你是說血手木匠來過我們這裡,點一杯啤酒,看著在他面前的土波冒氣泡?”
“像不像?”
“天啊,是嗎?坦白說,我沒仔細看他,只能說,有可能。”
絕對有可能,他想。
“他什麼時候來的?”
“這是個好問題,我得想想,有一兩個月了吧,我只能想到這麼多。”
他不是律師,也不在法庭,不過,他提供的線索,難道不能成為一個夠格的證人?
“艾迪,是不是在瑪麗琳·費雪被殺的前後?”
猴子臉又出現了,看來是在深思。“你知道嗎?還真是在那個時候。”
“喔?”
“也許是一兩天,或是三天以後。你想知道我為什麼記得嗎?那時我還在想,可能會有人問起我那件謀殺案讓我有這種感覺。”
“他是下午進來的?”
“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安安靜靜的,跟現在一樣。”
“當時還有誰在場?你記不記得?”
“麥克斯,詩人麥克斯每天都在這裡。嘿,麥克斯!”
一個酒客抬起頭來,轉身。長長的臉,稀稀疏疏的鬍子,修長的指頭握住一個酒杯,裡面裝的是酒吧供應的零售紅酒。我真的受夠了,加爾文想,拜託誰對準我的腦門子,賞我一槍吧。
“麥克斯,”雷根說,“你記得那個傢伙吧,兩個月前,點了一杯土波,卻一滴也沒碰的怪老頭?”
麥克斯想了好久。“我只喝紅酒。”他說,轉身。
這句話的意思是要請他喝杯酒,才會喚起他的記憶嗎?加爾文很不耐煩地問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雷根聳聳肩,他是麥克斯啊,一直都是這樣,過目即忘。
還有誰在?加爾文問他,這個問題不像拔牙齒,而像用你的手指去拔他的牙齒。“健力士生啤酒。”他說,“啪”地打了個響指,面帶微笑,像是創造了什麼奇蹟。“兩個人。一個星期總會來個一兩次,有的時候結伴,有的時候個別來。演員。”
“演員?”
“要不就是作家。我上次聽到他們在談劇本,但我沒弄懂他們是在背劇本,還是寫劇本,買健力士生啤酒的錢,是搬家賺來的。”
他不知道他們在哪一家搬家公司上班,也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地址,只知道一個人略高一些。
“也許有別的線索可以幫我找到他們。”加爾文說。雷根的眼睛開始變得空洞,隨後好像想到了什麼,又開始微笑。
“他們幫一個女孩從男朋友家搬出來,一個人說那個女孩愛上了他,也許他應該去追她。我不知道那個女孩是誰,只聽說她沒給他們小費,或是給了一點點。”
加爾文不肯放棄,千方百計地換著方法問,但是,他真的只知道這麼多。他把艾迪的話,或者說,把那個嘮嘮叨叨不知是不是在說英文的傢伙的話用英語給寫下來,要艾迪看一遍,順便簽名。
這個酒保沒半點遲疑,拿過來就簽。“你知道嗎?”他說,“我有個感覺。那時,那個女的剛被殺,所以,我在收杯子、瓶子的時候,老覺得這些東西可能會是線索。”
“瑪麗琳命案的線索?”
“不一定是這起事件啦,而是一種感覺,你知道的,像電影或是電視上常常演的那樣。案情陷入僵局,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然後,鏡頭一轉,一個若有所思的酒保,拿個杯子或瓶子端詳,看看上面有沒有指紋。所以,我靈機一動,想說應該把杯子留下來當證據,以防萬一。”
天啊,真有這麼好的事情嗎?“你有嗎?”
“我有什麼?”
我的天啊,“杯子,你留下來了嗎?”
緩緩一笑。“坦白說,我還真留下來了。”他指著背後一整排的玻璃杯。“就在這一排。”他說,笑得跟黑猩猩一樣。“別問我是哪一個,我已經分辨不出來了。”
接下來的這一天跟第二天的大半天,他都在找那兩個搬家工人。在格林威治村與切爾西一帶,有十幾家的搬家公司,一個人、一輛卡車的個體戶更是不計其數。如果真是這種個體戶,他就倒霉了。但是,從雷根的話中聽起來,他們不參加試鏡的時候,才去搬家賺錢。也就是說,他們為公司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