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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個東西,他得想想:謝夫林的頭跟手該怎麼處置?就算是有人發現垃圾筒里的屍塊,他也不在乎,而且,有可能這些屍塊根本就不會有人注意到,永遠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這個城市裡,少了一個人,關誰什麼事呢?只要他不讓外界知道,少的那個人究竟是誰,也就不麻煩警方大駕了。
也因此,頭顱與手掌的處理方式,就格外重要了。這兩個地方,有齒模、指紋,是最容易辨識死者的兩大關鍵。看來他得敲下牙齒扔進河裡,再找個重物壓住沒有牙齒的頭顱,往河裡一扔;手掌切成碎片,剁下手指頭,才能丟棄。
打通電話到謝夫林辦公室,或許可以消除同事們的疑心。就算是有人特別想念他,找門房到公寓裡面察看,也找不到什麼可疑的地方。他不覺得有人會找上船來,至少現在不會。
他只需要一點點的時間就行了。
船隻的晃動讓人平靜,有些催眠的效果。他昏睡了一會兒,醒來,繼續享受船身輕微的起伏、享受這個小小的艙房、享受新家的一切。
他感受到無比美妙的平和。
第25章
打電話給她的人理直氣壯,好像他的名字她早就如雷貫耳一樣,要求也很直截了當。你,切爾西畫廊老闆,是不是該捐獻一件藝術品給切爾西追憶會拍賣?
什麼,她想,這是什麼話?她從來沒有想過切爾西還是個地名,只依稀記得前總統的女兒叫這個名字。他媽的什麼居民會?
她坦承她沒有聽說過這個民間社團,也搞不清楚他們在幹什麼。那個人解釋說,切爾西追憶會成立的目的,是籌集資金為在連續縱火案喪生的切爾西居民,不管是男是女、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舉辦一些紀念活動。
她說,“紀念活動?是豎立一個雕像嗎?”
“到底是哪一類的紀念活動,目前還沒有決定,豎立雕像是一個選項,但是,還有別的建議,比如說,在廢墟前裝置藝術照明,或是每年選擇周年紀念日,釋放白鴿。”
烏鴉,她想,比較適合那些死在死之列的男人。要爪子隱泛光芒的那種烏鴉。
趕緊說好,這個活動很有意義,我很想幫忙,她跟自己說。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又問了,“我沒聽懂,你的重點到底是什麼?”
“重點?”
“我的意思是:我們有沒有必要每次看到有人被公交車撞死了就得去豎立一個紀念碑?這個城市的爛裝置藝術還不夠多嗎?我的意思是——”
聲音變了,頓時冷若冰霜。“波瑪倫斯小姐,我們的社區在一次恐怖攻擊行動中,喪失了八十七個成員。幸運的人當場被燒死,運氣壞的人,要在燒燙傷中心輾轉呻吟好多天,才痛苦得撒手人寰。有些人僥倖撿回一條命,但是得接受好多次植皮手術,就算將來治好了,也只有半條命。重點就在,如果你注意到的話,我們這個組織的名字上,重點就是切爾西記得他們。”
“我——”
他還沒有講完。“我們一定要做點什麼,表達我們永恆的思念。一些犧牲者有些無人照顧的家屬,幫助他們並不是沒有意義的事情。許多人家庭破碎,那些沒有家的人,社區就是他們的家。波瑪倫斯小姐,一些紀念活動,一些很庸俗、沒什麼必要的裝置藝術,在我們的眼裡,比什麼都沒有來得好些。”
“我非常抱歉。”她說,“可不可以再告訴我您尊姓大名?”
“我是哈伍德·澤勒。”
天啊,她認識他嘛,這個人在第九大道有好幾棟房子,其中一棟被他拿來開餐廳,另外一間開古董店。
“我一定要道歉。”她說,“我不知道剛剛是怎麼了,我剛跟我媽通完電話,所以——”
“那你就不用道歉了。要是我剛跟我媽媽通完電話,我說不定會咬人。”
“你真的很熱心,我當然會捐點東西。”
她這才認真起來,記了筆記,等她掛電話的時候,已經在盤算捐獻項目了。她推開椅子站起來,思考她最初的坦白究竟會把她害到多慘。如果她很爽快地答應了,那麼她大可把她的錯誤——一時看走眼的藝術品,比如說麗娜·索蘿普的水彩畫——拿出來,他們也會高興個半天。倉庫里有好幾件這樣的雞肋,還有一些原始的動物雕像,她乍見之時,驚為天人,心醉不已,結果別人都不喜歡,一點兒也看不上。這些東西賣不掉——甚至連公開展示都不行,太丟臉了——趁這個機會出清,又可以博捐獻的美名,又可以爭取免稅扣除額,真是一舉兩得。
現在她卻非得拿出精品不可,要讓那些競標的人眼睛一亮,覺得她畢竟品味不凡,總不成讓這些上流人士三塊、五塊的,像打發小丑一樣地打發她吧。
可惡。
都是她的錯。她自己得想辦法補過。
她的母親五年前過世。她在心裡默默致歉,不該為了這麼點事情,驚動她出來圓謊。這樣的措辭,用來應付那個自高自大的難伺候的娘娘腔哈伍德·澤勒應該是綽綽有餘。但是,如果她早點動腦筋的話,現在就不用大費周章了。
她真正憤怒的原因更加老套(不過,她相信哈伍德·澤勒可以接受,心悅誠服)——她在等一個人的電話,左等右等,怎麼也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