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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天殺的,那件防彈背心!救了一命,但卻不是它應該救的人。
血手木匠把自己的槍拔了出來,巴克倫的點三八。他扣下扳機,槍聲在槍房裡震耳欲聾。這槍沒打中,巴克倫的左手在暗中摸到了點二二。巴克倫舉槍瞄準,血手木匠顫抖的手開了第二槍,這一槍可沒失手,一陣劇痛撕裂了巴克倫的腹部,幾乎讓他失去控制,他猛地想起蘇珊跟他說的一句話,痛苦,算不得什麼,只是一種沒做對的感覺而已。他咬緊牙,忍住疼,握穩手槍,輪到血手木匠痛上一回。血手木匠一閃神,成千古恨,巴克倫連開三槍,鎖定血手木匠的臉部與喉嚨。
他看著血手木匠倒下,不起。
第一顆子彈打中了他,血手木匠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反而感到排山倒海而來的喜悅。他馬上就要死了。他的犧牲已經完成,現在可以撒手走人,去找他心愛的卡洛爾。
但是,他沒死,甚至連傷口都沒有。他感受到子彈的撞擊,卻沒有見血,毫髮無傷,他覺得有些失落。他必須要殺死這個人,完成他的犧牲禮祭。
他開槍,沒打中,再一槍,打到他了。他瞄的是胸膛,彈著點卻在下面一點的地方。他打中他了,讓這傢伙先死,然後——
就是三聲槍響。霎時間,血手木匠的靈魂出殼,飄在艙房之上,看著下面躺著的兩具身體。一具是巴克倫,被他開了一槍,但卻開三槍反擊他的人。另外一具,當然就是他自己了。
這個場景一映入眼帘,血手木匠頓覺迷霧一開,這幾個月的所作所為,第一次清醒憶起,覺得自己罪無可赦。這層體認是鋪天蓋地的毀滅,他什麼都看不見了。
一瞬間,什麼事情都結束了。他被吸入漩渦的核心,隨波逐流,卷進漫長的隧道,卡洛爾在另外一邊等他。
他了無牽掛,縱身前去。
喔,天啊,像是一枝火燙的叉子插進胃裡。就算你告訴自己,這只是一種感覺,但實際上遠遠不止如此。痛還傳達出別的意義:你遭槍擊,快要死了。
手機,他唯一的希望。問題是:手機他媽的在柜子上面,而他卻他媽的躺在地上,對不起,甲板上,他現在需要救護車,因為他中槍倒下,起不來了。
必須要站起來。
站不起來。
他媽的,非站起來不可。
他終於站起來了,拿起手機,然後不支倒地,手機落地。他又摸了一陣子,握緊,按了九一一。他想,真好記,跟九一一一樣,那天是一切的起點。
他接上九一一的接線生,告訴她他是誰,在哪裡、發生什麼狀況。霎時,一件事情浮上心頭,他強壓下去,把話說完。然後,放開電話,躺在地上。
那件事情又浮上心頭。他媽媽告訴過他,每天早上都要換乾淨的內衣出門,萬一他被巴士撞倒怎麼辦?醫院裡面的人會怎麼想?
他們會怎麼想?他還真懷疑。當醫院裡面的人發現他,法蘭西斯·J·巴克倫,紐約警察局前局長,全身赤裸僵躺在地,連根陰毛都沒有,會怎麼想?
最糟的是,當他的意識漸漸模糊時,他想,最糟的是:他無法清醒看到圍在他身邊的人的表情。
第41章
第一眼,她覺得他的模樣沒她擔心的那麼慘;看了第二眼,她又覺得他也不怎麼好。他的臉色好蒼白,下巴都瘦尖了,連頭髮都顯得格外的灰。他身上插滿管子,旁邊是一大堆監視儀表。
他閉著眼睛,她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他的身邊,看著他,說,“法蘭妮。”
他睜開眼睛,看著她,眼珠閃過一絲光芒,嘴角無力地往上一掀,大概是個微笑。
“抱歉。”她說,“在這兒我不該這麼叫你。”
“沒關係。”
他的聲音異常虛弱,但的確是他的聲音,有他的個性貫注其中。他勉強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她的手蓋在上面。
“我實在不想告訴你,”她說,“但是,我今天不能幫你口交。我必須騙他們說,我是你妹妹。喔,可惡,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了?”
他的臉因為痛苦而扭曲。他屏住氣,好不容易才冒出一句話,“拜託,別逗我笑,好不好?”又費了半天勁,總算冷靜下來。現在輪到她不行了,憋了半天,硬要把笑聲咽回去,當然徒勞無功,就像是在喪禮上拼命要笑一般痛苦。她狠狠地捶了自己一下,讓自己正經點,但在他眼裡,卻好笑得要命,傷口被扯得更痛了。
她想,應該不是件壞事吧,花那麼多錢,買了手銬跟假陽具,結果只需一句笑話就能讓他痛得要命。
她成功地掩飾了這個想法,沒讓他看出來。
“你是英雄。”她告訴他。他們都已冷靜下來,不再亂笑。“你單槍匹馬抓到了血手木匠。”
“如果我有支援的話,”他說,“船塢到現在還好好的,環島航線不會損失一艘船,也不會有這麼多人丟掉性命。”
“有可能。但他也有可能趁隙脫逃。反正這城市已經把你當英雄了。外界議論紛紛,說你會出馬參加二〇〇五年市長大選。”
“我寧可朝我自己開一槍。”他說。
“真的?”
他點點頭。“可別打在肚子上。一次就夠了。有一天,一個醫生進來跟我說,他看不出我將來有性功能障礙的可能性。我說,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寧可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