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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是明尼蘇達人。”那個女的說。
“我們想知道她還好吧?”卡洛斯說。
“她很好。”他說,“前兩天我還收到她寄給我的明信片呢。明天過來,我拿給你們看。”
“不,我們倒不想看明信片,我只要——”
“聽我說,”他說,“水龍頭還開著呢?你們是好人,有你們這種鄰居,真是她的福氣。”
“我是管理員,這個區域的四棟公寓,都歸我照顧。我要負責任,你明白嗎?”
“明白。”他說,“很感激。”
他站在那裡,握緊刀子直到兩個人的聲音在樓梯間消失。
他得決定怎麼處理指紋。
留在這裡,還是把它們擦乾淨?兩種想法都有道理。如果警方找到他的指紋,就知道他曾經窩藏在波羅的海街,他的新聞又會回到頭版頭條。最近在報上很少看到他的新聞,很多人認為他已經離開這個城市,去了墨西哥或是巴西,或是到阿拉伯國家和他的恐怖分子兄弟們一起尋求政治庇護,要不就是死了。他的指紋會破除這些臆測,警方會再度擴大搜索,從曼哈頓到比較外圍的區域,全都不放過。新聞一旦被炒熱,他的隱形披風,就沒法全力保護他了。
但換個角度說:等到警方覺得有必要搜集、比對指紋的時候,他早就離開波爾倫丘、離開布魯克林區了。撇開個人安全不論,讓這個城市知道血手木匠安然無恙,還在繼續營建他的死亡工程,又有什麼不好呢?恐懼是一種很有力的情緒,他擅長運用。
他可以想像卡洛斯上《五點現場》的模樣,一個腦袋空空、裝腔作勢的記者,故作犀利狀,不斷地問問題,暢談波羅的海街兇殺案。他沒見過卡洛斯,也沒想從窺視孔里,看看他到底長什麼樣子,但他相信他的想像八九不離十——矮矮壯壯的,一頭鬈鬈的黑髮,臉上有些瘢痕。“我上去探望她,你知道嗎?他告訴我說,他是她朋友,克里斯平女士的嬸嬸死了,所以她回老家料理後事,他搬過來住,順便幫她餵貓。這種說法就我看來是很合理的,你知道嗎?”
好,就讓警方找到他的指紋,讓他們害怕血手木匠。難道情況還會比現在更危險嗎?他用不著再躲多久了。時序已經進入八月了。
黎明破曉,他想,卡洛斯應該已經起疑了。也許他該當面見見艾芙莉·克里斯平的朋友,不是隔著門喊話。
時間消逝。
他脫下衣服,把衣服都放進洗衣機,然後很有耐心地坐在窗邊,等著把洗好的衣服放進乾衣機。衣服烘乾之後,他把等會兒要穿的衣服放在一邊,剩下的,他都塞進一個他剛找到的深藍背包里。
廚房裡有個裝工具的小抽屜——鉗子、一字與十字起子、榔頭、軟尺,外加一盒各式各樣的釘子與螺絲釘。他拿出榔頭,在盒子裡找出根最大的釘子。這根釘子還真嚇人,三英寸來長。他把榔頭跟長釘子放在廚房的料理台上,關上抽屜。
冷凍櫃又達成任務了,冰塊被凍得很結實。他把冰塊放進冰桶,在空的冰盒裡裝滿水,再把冰桶里的冰塊,倒進浴缸里。他用毛巾沾水,胡亂擦了個澡,然後倒在她的床上。冷氣開到最低,房間跟冰櫃一樣,他得蓋兩層毯子。
他在兩點十五分左右醒來,穿上昨天備好的衣服,放輕腳步,避免驚醒樓下鄰居。被他鎖在臥室里的貓,又開始不安分了,不住用身子磨他的腳踝,看來又餓了。他低頭打量這隻貓,又看了看放在料理台上的榔頭。
他開了一罐貓食,餵飽它,檢查冰櫃裡的冰塊。他輕輕按了一下,薄薄的冰層上,留下了他的指紋。
他又去澆花,昨天好像澆得太多的那盆就省了。給貓咪的水盆換了乾淨的水,拿起榔頭跟釘子,走進浴室。艾芙莉·克里斯平還是直挺挺地躺在裡面,面朝上,有些冰塊還沒融化,靜靜地漂浮著。最初幾包冰塊他是在奈文街上的雜貨店買的,接著就用冰櫃裡的冰塊補充,再把冷氣開到最強,雙管齊下,目前看起來,她的狀況還不壞,只是再好也只能這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管卡洛斯會不會再來敲門,現在都是離開的時候了。
在艾芙莉·克里斯平的臉頰與太陽穴上,有些淤青,那是被他打的;喉嚨有勒痕,當然也是他的傑作。他默默地看著她,有點感覺,卻捉摸不定。憐憫?有可能。
他跪在浴缸前面,嘴角不屑地撇了撇,這是他非干不可的骯髒事兒。他不覺得好玩,但是,跟他所有的動作一樣,都是有目的的。
他把釘子敲進她前額的正中央。
三點剛過,他背起背包,溜出門縫,小心翼翼地不讓貓跟出來。他鎖好門,靜悄悄地溜下兩層樓梯,下面的所有房間都黑漆漆的。他猜他們都睡死了,千萬別驚動他們。
波羅的海街也是萬籟俱靜,空無一人,他從前門離開,走向史密斯街,朝右走,三條街外的伯根街有個地鐵站,另外一邊,六條街外的卡羅街,也有地鐵站。
在這樣的仲夏夜裡散步真愉快,他左轉,以不疾不徐的輕鬆步伐前進。他覺得,背包,比手提箱、購物袋都來得方便,兩隻手可以空出來,肩膀兩邊共同分攤重量,感覺起來也不會那麼重。他很高興在衣櫃裡找到這個背包,很高興能派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