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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虛榮,也許是無聊。他跟一個電視台女記者發生婚外情,使得他的情況更是惡劣到無法收拾。這不是他第一次的婚外情,但是,在波特蘭發生的婚外情,殺傷力格外強勁,不但打亂了他的仕途,更毀了他的婚姻。他的太太一開始就不想來波特蘭,帶著孩子搬回紐約。但他還是得硬撐下去,儘可能地謹言慎行,儘可能地低調,直到紐約市警局局長出缺,暗中使力之餘,還得故作從容,避免讓人覺得他太猴急。他暗自決定,就算他當不成警察局長,他也要回紐約。他可以進軍民營保安業,開餐館,賣鞋子也成。不管做什麼,他都要留在紐約。
他還真如願以償。市長把警察局長的位子給了他,他如市長所願,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在波特蘭把自己與他人的理論,熔鑄在一塊兒,知道怎麼操控警察大軍,除了消極的犯罪調查,有時還主動出擊,鎖定特定的犯罪對象,把他們趕出街頭。犯罪的人少了,犯罪率自然下降,這個方法正本清源,自然就沒有人指責他為了治安而踐踏人權。這套方法在波特蘭行得通,在紐約當然也不例外。他就是因為做得太好而丟官。
如果一個人不在乎誰搶走他的風采,他的成就,無可限量。這句話他是胡亂聽來的,記不清出處,也不確定確實的字句。幾周前,他在家裡上網,誤打誤撞地發現這個句子,覺得心有戚戚焉,就把它印了下來,但始終不記得把這句名言框起來,好好安置。這句話應該貼在書桌前面的牆壁上才對,但現在不用麻煩了。教訓是學到了,只是飯碗已經丟了。
因為局長的工作不只是要遮住自己或是局裡的馬腳,有的時候,還要強按噁心,去抱別人的佛腳——特別是市長的。只要市長看得見的功勞,都要歸到他的名下,如果有人搶去,他一定翻臉。
對於這點,巴克倫也不是不知道(只是當時還真沒人知道,市長的狂想自大症,竟有這麼嚴重),不過,媒體喜歡他,他在鏡頭前又上相:在昂貴高雅服飾的襯托下,身材顯得格外高挑,親切自然的笑容與閃閃發光的愛爾蘭藍色眼珠,輕易擄獲了觀眾的心。市長卻是矮矮胖胖,胸膛狹窄,大腹便便,向後梳的遮禿髮,比較適合謙遜的人,梳在他頭上,就有些格格不入了。巴克倫在鏡頭前講話,恰如其分,言簡意賅,扣人心弦;至於市長的表現,最寬容的人也只能用“尖刻粗鄙”來形容,經常言不及義,讓聽到隻言片語的人覺得這個人心狠手辣。
他當局長三年半,犯罪率下降,街頭安全多了,大家都覺得這裡變好了,旅館住房率上升,重大會議舉行次數激增,紐約,突然成為人見人愛的都市。外國觀光客蜂擁而至,中西部的鄉巴佬,以往連在甘迺迪機場轉機都不願意,現在都一窩蜂地湧入紐約。瘋狂的人潮擠進百老匯,看不怎樣的音樂劇,要不,就在五十七街上一家家大同小異的主題餐廳外面大排長龍,等著到裡面去吃一頓飯。
市長的政績卓越,廣受好評,他當之無愧;問題是他包山包海,眼睛裡容不得別人。偏偏巴克倫老是一副討人喜歡的模樣,擋在他的面前;只要他一站出來,攝影機跟媒體焦點就會轉到他的身上。所以,市長有一天胡亂找個理由叫巴克倫滾蛋,媒體“揭竿而起”,全力聲援,可惜媒體熱度不到五分鐘,替他抱不平的人少了,觀光客還是不斷湧入,事情又恢復正常了。市長連任成功,法蘭·巴克倫找到一家經紀公司,一場餐後演講,收費三千五百美元。
他四十三歲接任局長,交卸的時候,四十七。現在,他已經五十三了。市長結束他的第二個任期,由於在九一一期間以及卓越的善後表現,使得他的聲望日隆,大有更上層樓的機會。市民甚至希望打破慣例,讓他繼續第三個任期一如果選民的夢想成真,他真的會變成紐約市的終身獨裁者,既有里子,也有面子——只可惜法律規定他只能連任一次,市長還是得鞠躬下台。他的繼任者上台已有半年,做得還算行。
新市長還有三年半的任期,如果,他有辦法連任的話,再加四年。現在議論他的繼任人選,可能為時過早,不過,終究有好事者在推測。
巴克倫的名字始終在“可能名單”的前幾名。
這就是這頓飯的由來。他的心裡清楚,跟他吃飯的三個房地產大亨心裡也清楚。克勞蒂雅·葛多芙和那個工會的大老粗自然也心知肚明,從社會名流到在工廠廝混的小流氓,任何認得出他們四個的人,都想像得出來,他們坐在一起,大吃奶油煎比目魚,暢飲灰諾白酒,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一邊吃,一邊講警察故事,房地產大亨看起來很開心。
“這有意思。”莫瑞·溫特斯說,“在你左邊,有四個人坐在一起,侍者剛剛幫他們上酒。”
她轉頭瞥了一眼,見到三個西裝革履跟一個穿休閒外套的人,圍著一張桌子坐著。她問溫特斯這有什麼意思。
“這些人坐在一起就有意思。”律師說,“裡面有沒有你認識的?”
“沒有。”她說,又想了一會兒,“那個穿休閒外套的人有些面熟。他是誰?”
“現在不是什麼人物,但幾年前是警察局長。”
“對了,巴克利,不對,不叫這個名字,巴克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