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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當初做這房子時,您請了幾位木匠啊?”我問道。
老人伸出一隻手指,答道:“就一位!”
我點點頭,這樣事情倒也簡單多了,若是請了兩三位木匠的話,卻也不知道具體是誰做的手腳。於是我繼續問他,那木匠姓甚名誰,可是周邊的人?
“那木匠是我們贛州挺有名氣的木匠世家,姓柳,叫柳一手。以前就是我們這個鎮裡的人,不過幾年前搬到贛州城裡去住了。”老人答道。
“柳一手?木匠世家?”我眉頭一皺,疑道。
這時候的陳賢懿倒是一驚,叫道:“柳一手,不就是贛州大有名聲的柳家麼?”
“對對對,就是他們柳家。這柳一手是如今柳家的當家人,木工活很了得,以前我們這兒誰家做房子都請柳家的人,不過如今的柳家很少做木工活了。”老人連連點頭說道。
而我聽到這裡,卻是心中一沉,忙問陳賢懿:“你說的柳家,是不是昨晚我說的那柳家?”
“是的,贛州魯班術只有他們一戶姓柳的。”陳賢懿點頭答道。
原來在李家房樑上做手腳的竟然就是柳家的人啊?頓時我就感到這件事真是越加的麻煩了。柳家的厲害,昨晚就從陳賢懿口中聽說過了,如果我這回為了幫李家而得罪了柳家,那可真就惹上大事了。
雖然之前我打了張如錕,對方口稱會請柳家的人來對付我,但是那畢竟只是張如錕這麼說,為了這點小矛盾,柳家也不一定會真的來對付我。而如果我幫助李家破了斷梁催命術,那我敢保證,柳家一定就會生生死死尋我報仇。
如今我也更加明白了,怪不得連我要尋的陰陽世家張家的人都不願出手幫李家,感情他們都是知道李家的麻煩是柳家的人做的,所以他們都不敢輕易出手。畢竟得罪的對象不是普通人,大家都得掂量掂量。
這時候的陳賢懿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將我拉出門外,叫老頭先等一會兒。
來到門外,陳賢懿就問我了,到底在房樑上發現了什麼?
我見老頭在屋內去給我們添茶去了,於是便輕聲將房樑上發現斷梁催命術的事情講了出來,聽完之後的陳賢懿也露出了為難之色,一臉的苦相。隨後問我打算怎麼樣?要不要管這事兒?他說柳家可不是能輕易得罪的,因為柳家的人是木匠世家,雖然習了魯班這種絕術,但卻不知為何擁有子孫,人丁並不少,萬一得罪了他們,就得惹來天大的麻煩。
這話我自然明白,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是有幾個人一心一意要來尋你的仇,還真的很難躲得過被他們害死的下場。特別是陳賢懿,他有了家庭,有了小孩,哪怕陳賢懿這一世他們害不了,那陳賢懿的小孩呢?
抬頭見到陳賢懿一臉詢問的目光,我又看了一眼站在屋內默默等待著,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們身上的老人,最後我終還是心軟了,對陳賢懿道:“我先問清楚一下他們之間的恩怨吧,若是李家可救的話,你也別管這事,我會自報家門出來的。”
陳賢懿嘆了口氣,一臉拿我沒辦法的表情,於是跟著我又進了李家大門。
是的,如果我真的要做這件事,我也不想讓陳賢懿扯進來,畢竟他有家庭。
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我就接著問老人,問他可與柳家有過什麼仇恨沒有?
老人還是和上次的回答一樣,搖頭說沒有仇恨。
我就說,比如請他做房子時,你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又比如苛扣過他工錢,或是因他做的不好,責怪過他?
“沒有,因為木匠是不能得罪的,所以當初請他幫忙做房子時,不僅好生招待他,而且還給了他紅包,該給的尊重都給了,絕對沒有讓他記仇的地方。”老人一臉的肯定。
聽話這話,我就奇怪了,這沒有大仇大恨,對方怎麼可能下這種惡毒的邪術,要知道這種邪術可是要李家家破人亡啊。
我想了想,最後還是覺得,李家一定是跟柳家結了什麼仇。於是我又對他說:“你先別著急著回答,先好好想想,哪怕上一輩的恩怨。”
老人眯著眼睛思索了半天,起初嘴裡還是嘀咕著跟柳家沒有什麼仇恨,不過又想了大概有半分鐘之後,他終於是神色一變,好似想到了什麼。
看到他那眉頭微微一皺,我就急忙問他:“怎麼,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老人緊鎖著眉頭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似乎很不堅定的樣子。他說:“如果你就這般問,其實原本我和柳家是沒有什麼恩怨的,但是非要說起來,倒有一事,只不過那件事也並非是我的錯,難不成他卻記了我的仇不成?”
一聽果然有苗頭,於是我就說:“什麼事,您說來聽聽。”
☆、第二百八十六章 舊事
老人並沒有立馬就講,而是拿出煙紙與菸絲卷了起來,然後點燃猛吸了一口,這才開口跟我們講道:“這件事情離現在已有幾十年了,那還是解放初的事了。”
我和陳賢懿知道老人馬上就要進入正題了,於是都認真的聽了起來。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在解放初的時候,全國捲起一股破四舊、立四新的風暴,這股風暴襲卷中國大地,而他們這個白石鄉自然也不能倖免。
當地的老人李先國正好是這個集體大隊的隊長,當時縣裡下來了紅衛兵,鄰著村大隊裡的人搞運動。
當時白石鄉這邊運動進行的十分激烈,許許多多的廟宇被砸,一切跟牛鬼蛇神、封建迷信有關的神婆神棍也都被五花大綁了起來,進行批鬥。像一些神婆和八字先生,本身就瞎了眼,一通批鬥過後,有些人連命都沒了。
那時候的柳家,正好是李先國這個村大隊裡的人,起初並破四舊立四新的運動並沒有將柳家牽連進來。但是後來因為一些神婆神棍,八字先生和風水先生都斗完了,這時候就有人說柳家也是牛鬼蛇神的宣傳者,雖然是木匠,但是卻會魯班術,十足的社會主義大毒瘤。
紅衛兵小將一聽,柳木匠竟然學過魯班術這種邪術,那還了得?於是立馬就要求李先國通知村大隊的人開大會。這裡所說的柳木匠,自然就是如今柳家的當家人,柳一手。
當晚,在村禮堂里,紅衛兵小將見所有人都到齊了,於是手一招,便有幾個人去將前來開會的柳木匠給綁了起來,押到了主席台前。一頂大帽子一蓋,說柳木匠是封建迷信社會主義的大毒瘤,今晚就要在這個村大會裡對他做批鬥。
當時的柳木匠完全蒙了,於是不斷反駁,稱自己只是個木匠,並不是牛鬼蛇神的神棍。
紅衛兵小將就要在場開會的全體村民指證,到底柳木匠是不是神棍,是不是學了魯班術。
當時前來開會的有一百多村民,雖然大部分人不吭聲,但是還是有一小部分人指證了柳木匠。
柳木匠自然知道一但這個大帽子蓋過來,封建迷信的事情坐實了,那麼他這輩子也算完了。所以就不斷的哀求村民們不要害他,人到了生死關頭,乞求起來那真是要多可憐有多可憐,要多真誠有多真誠。加上都是一個村子裡的人,祖祖輩輩一起生活在這個地方,所以村民們一見柳木匠哭的那個悽慘,於是大部分人都不忍心,生出了同情之心,指證他會魯班術的聲音也越來越小了。
紅衛兵小將一看,就發火了,揚言誰若是不說實話,等查實了通通當作同謀一起批鬥。這下眾人都慌了,如果說了實話就會害了柳木匠,不說實話則自己會受到牽連,頓時大家都閉上了嘴巴。
紅衛兵小將最後就質問李先國,因為他是村大隊的大隊長,要他當著村大隊所有村民,說句實話,柳木匠到底會不會魯班術。
當時李先國也不想去害柳木匠,但是如果包庇柳木匠的話就是同謀。那個年月這種大帽子一蓋,別說你一個大隊的隊長,就是縣長都都立馬玩完。最後身為大隊長的李先國,只好講了真話,說柳木匠的確會魯班術。
有了大隊長李先國的指證,這下柳木匠是封建迷信大神棍的標籤算是坐實了,被當成了批鬥的對象。當晚,他就在大禮堂被村民們五花大綁,開會做了一通批鬥,所有村民輪流上台批評柳木匠,吐口水的吐口水,踢打的踢打,總之他柳木匠就是人民的公敵,大家都得跟他劃清界線,站在他的對立面。
這邊柳木匠在禮堂做著批鬥,另一邊又有村民去了柳木匠的家,對柳家抄家。一夜之間,柳木匠就從一個木匠,淪為了階下囚,成為了人民的公敵。
就這樣,柳木匠綁著村里做完批鬥,送鄉里,鄉里做完批鬥送縣裡,晚上則送回來關在了牛棚里。
李先國說,當時柳木匠被關在牛棚里時沒有吃的,每晚他都會偷偷地送吃的給柳木匠,這才保住了他的命,要不然就算沒有批鬥死,也一早餓死了。
同時,李先國也對柳木匠講,他也是沒有辦法,在大會上不得不講實話。當時的柳木匠倒也沒有記恨他,還說只怪這個運動。
話說在批鬥柳木匠的那些日子裡,他老婆跑去紅衛兵小將那兒求情,最後以死相逼,上了吊,人死了,柳木匠也關進了牢房裡。
這一關,就是關了好幾年,直到這股運動過去了柳木匠才從牢里放出來,出來後為以為繼的他,只好繼續做著木匠活計。
講到這裡,老人李先國滿臉的自責,嘆了口氣道:“如果要說柳家與我有何恩怨,就只有這件事了。唉,當時那是社會動盪時期,我也是沒辦法啊,身為大隊的隊長,我怎麼能當著大會這麼多人說假話呢?”
聽到這裡我也算是明白了,怪不得柳家要用斷梁催命術害李家了,感情他們之間竟然還有這樣的恩怨往事。我敢肯定,柳木匠之所以欲害李家家破人亡,定是因為此事。
不過,李先國說的也沒錯,當時他也是無奈的,這都是時勢的原因。當時那個運動歲月里,並不是如今的我們可以想像得到的,李先國身為大隊的隊長,只不過是說了一句真話而已。
只不過,柳木匠肯定不會真的將仇恨都怪在時勢上,在他心裡,肯定是認為他遭受的一切都是李先國造成的。
爺爺和李神婆也是那個時代的受難者,經歷過批鬥,最後雖然活下來了,雖然他們不怪恨當時批鬥過他們的村民,但是那些年的痛肯定是一直忘切不掉。
我長吸了口氣,更加的為難了起來。如果柳木匠害李家,若只是因為招待不周,或剋扣工錢之事的話,我倒真就救了他們李家,畢竟就算柳木匠遭到反噬,那也只能怪柳木匠他自己行事太過惡毒了,我救李家那是出於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