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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一張茶几，我和熊貓面對著孫天越和阿蒙，雙方像是在拉扯著一條無形的繩索，並且全都拼盡了全力。
“吳王太客氣了。”我輕輕端起面前的茶杯，將其中春茶一飲而盡。“我是年輕人，既然是年輕人，當然就免不了吃虧，畢竟我初來乍到，很多道理和規矩都不懂，行走江湖，總得交些學費的，可不敢當著您吳王的面說受了多少委屈。”
吳王微微一笑，點頭道：“你是個明白人。”
話至此處，我抬頭問道：“只是不知道吳王您今天親自過來，是單純為了提點我幾句，還是想要跟我算算之前那筆亂帳的？”
孫天越老jian巨猾，並不準備接招，手裡頭茶杯輕輕一晃，笑著問我：“哦？算帳？咱們爺倆之間難道還有什麼帳？”
既然孫天越準備裝傻充愣到底，我就乾脆挑明了話直說。
放下茶杯，我雙手交叉，緩緩說道：“說起來也沒什麼帳，只是一些拿不上檯面的齷齪事情罷了。您一時興起派人抹了郭家吉的脖子，這我管不著，但是您非要將這條人命安在我的身上，那可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吧？”
八風不動的孫天越終於動容，國字臉上一雙凌厲的眸子輕輕眯起。
他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下巴輕抬，面容嚴肅地看著我問道：“你說我派人殺了郭家吉？你難道不覺得這太可笑了麼？他可是我辛辛苦苦栽培起來的繼承人啊……”
“這不可笑。”我輕輕一笑，說道：“郭家吉是朱憶琛的私生子，單憑這一句話，就足夠讓您要了郭家吉的命了。吳王，我雖然談不上了解你，但是我也明白你殺人時的陰暗心理。雖然您膝下無子，朱憶琛又是您的左膀右臂、肱股之臣，將蘇城交給他的兒子看似合情合理，但是您一定很痛恨這種被人戲耍的感覺，尤其還是被您自己最信任的人戲耍……所以出於懲戒，朱憶琛的私生子郭家吉必須死，我這麼分析對不對？”
第231章生存的條件
我其實並不能完全理解身處權利巔峰的人心中的想法，他們對我來說太遙遠、太高不可攀。
吳王就是這麼一位猛人，他幾乎已經站在了蘇城食物鏈的頂端，俯仰之間，唯有天地而已。
我不敢說我了解吳王，他經歷的風雨遠不是我這個年齡段的後生晚輩可以了解的。
但是對於殺掉郭家吉的事情我卻十拿九穩，因為這些指向吳王的線索都太明顯了。
私生子謠言流傳開來，幾天之後郭家吉就被抹了脖子，而且還死在了吳王的地盤。作案的兇手一定熟知郭家吉的生活作息，並且能夠在吳王的核心地帶來去自如，這樣一個人如果不屬於吳王陣營，那麼他一定有驚天的手段，是個頂尖兒的殺手。但是如果這個人本身就是吳王的手下，那他只需要有一把刀就能做到了。
所以其實故事的一開始，我就已經將嫌疑鎖定在了吳王孫天越身上。
接下來陳雲天的表現更是讓我意外，他居然主動建議我離開蘇城出去避避風頭。
陳雲天好歹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物，區區一個郭家吉的死未必就能讓他亂了陣腳。而讓我離開蘇城躲避風頭明顯不是一個合理的建議，對我來說，這簡直就是變相承認了我就是害死郭家吉的兇手，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陳雲天會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麼？當然不會，而他之所以這麼做，之所以坑了救過他閨女性命的恩人，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因為這是吳王的命令，他永遠不可能違背吳王的命令。
孫天越早在除掉郭家吉之後安排好了一切，我就是他欽點的“背鍋俠”。
於是吳王殺掉了郭家吉，我背了鍋，從始至終被蒙在鼓裡的只有一個朱憶琛罷了。
驅虎吞狼，孫天越早就安排好了我和朱憶琛之間的搏殺，我們雙方不管誰勝誰負，對他來說都是除掉了一個心腹大患。
至於殺掉郭家吉的動機，不過就是心中那口怨氣罷了。
孫天越怎麼能夠容忍自己一輩子打拼下來的江山被自己二把手的私生子輕鬆奪取？若是無人知道其中奧秘倒是另說，可是蘇城百姓上上下下都知道郭家吉是朱憶琛的私生子，吳王如何能忍得下這口惡氣？
一聲冷笑，孫天越為自己點上了一支煙。手指間煙霧繚繞，孫天越抬頭看著我：“楊燁，難道沒有長輩教育過你智者易夭的道理麼？”
我輕輕一笑：“不好意思，這個說法我還真的沒有聽說過。”
吳王背後的阿蒙身子輕輕一動，坐在我旁邊的熊貓瞬間站了起來。
孫天越抬頭看了熊貓一眼，輕輕擺了擺手：“不用激動，今天晚上我過來就沒打算和你們動手。”
說著，孫天越彈了彈菸灰，笑道：“沒錯，郭家吉的確是我殺的。但是說實話，他畢竟是我親眼看著成長起來的孩子，雖然他的身上有很多缺點，甚至說他根本就無法勝任一方之主，但是我好歹也在他身上花費了心血，付出了精力……可是謠言太傷人，不管郭家吉究竟是不是老朱的兒子，這謠言只要流傳出來，他就必須得死，否則的話，我和老朱就註定要決裂了。”
“可是你殺了郭家吉，朱憶琛早晚會懷疑你。”我質疑道。
“沒錯，是這樣的。但是你別忘了，蘇城不光有我，還有你。”孫天越輕輕一笑，毫不客氣地說道：“其實我最開始的安排是讓阿蒙殺了你去老朱那裡請功，反正死無對證，你又最有殺郭家吉的動機，殺了你，老朱就沒有搗亂的藉口了。可惜我沒有想到的是你足夠命大，不僅躲過了阿蒙的追殺，還弄死了老朱……這老朱一輩子風光，到最後也難免陰溝里翻了船……”
一邊說，孫天越一邊吞雲吐霧，月光穿過窗戶照射在他頭頂花白頭髮上，讓這位年過半百的垂暮英雄顯得更加滄桑。
這時候的我本應該氣憤，因為孫天越從頭到尾就一直在利用我，我在他心中只是一顆棋子罷了。
可是轉念一想，我又何必生氣呢？別說是我，就連孫天越一手培育起來的郭家吉也一樣是說被殺就被殺，孫天越甚至沒有絲毫猶豫，比起我郭家吉才更值得憤怒委屈吧？
看著月光下坐在窗邊沙發上的孫天越，我問：“吳王，現在郭家吉死了，朱憶琛也死了，我還活著，蘇城還是您的，接下來您準備怎麼辦？”
吳王沒立即回答我，只是靜靜地抽完了一支煙。
良久之後，他才緩緩嘆了口氣，低聲道：“楊燁，我知道你一定覺得現在咱們兩個可以在蘇城和諧共存。的確，我老了，馬上要不中用了，蘇城是早晚有一天要交接給年輕人的。而郭家吉一死，你立即就變成了蘇城最有潛力的優質股，恰好可以接我班，對不對？”
我不置可否，沒有回答。
孫天越繼續說道：“可是我並不準備讓你留在蘇城，楊燁，你別怪我，因為只要你一天在蘇城，我就一天寢食難安。”
孫天越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異常堅定，這應該是他沉思良久之後做出的決策：“楊燁，我也不會殺你，這並不是因為我不敢殺你，而是因為殺你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耗費太高成本。我知道你剛剛做掉老朱，士氣正盛，你也許會覺得除掉我也不過是件簡單的事情罷了。但是事實並非如此，吳王這兩個字不是碰巧撿來的。咱們沒必要非得魚死網破，楊燁，我給你一條路，也是你現在唯一的一條路：乖乖帶著你的兄弟們離開蘇城，在我有生之年，你別回來。你是個有能力有野心的年輕人，全國有那麼多合適你發展的城市，千萬別想不開死磕在這裡。只要你答應我這個條件，從此以後我不會再為難你，秦家的後人和秦素素你都可以放心，我會幫你好好照顧，不讓他們收到一丁點委屈，怎麼樣？”
我靜靜聽完吳王給出的條件，心中糾結不已。
孫天越這是準備徹底將我驅逐出蘇城，是讓我捲鋪蓋走人啊！
面對眼前的局面，我自然而然聯想到了半年前離開北京時的情景……同樣是無情的驅逐，在短短的半年時間內上演了兩次。
而更棘手的是這次孫天越不僅手握著資源上的優勢，還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死穴。
那就是秦素素。
我可以離開蘇城，因為蘇城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城市。我大可以換到另外的城市重新開始。
但是素素卻不能在蘇城失去庇護。
蘇城是她的家，是她紮下根的地方，可是秦家已經風雨飄搖，已經四面樹敵。湯家的餘孽隨時都準備捲土重來，對素素伺機報復，而餘三龍死了，徐彪還在號子裡關著……素素必須要有人來罩著。
吳王果然是吳王，當他開始出牌，我徹底無法反擊。
孫天越輕輕抽了口煙，抬頭看著我，語氣平靜說道：“小楊，你要明白，這不是威脅，而是一次機會。我願意給你機會，因為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我年輕時候的影子。離開蘇城吧，這一次別和我作對，因為我是為了你好。”
我回頭看著熊貓，用眼神詢問他的意思。
熊貓一聲長嘆，從這聲長嘆中，我已經知道了他給出的答案。
“既然是這樣，那我們……”
話只說了一半，窗外忽然響起了雷鳴一般的引擎聲響。
我隔著窗戶看到一束束車燈光由遠及近，瞬間將整座公寓包圍。
孫天越猛地抬頭，一雙濃眉緊鎖，咬牙喝問道：“楊燁，你小子居然真敢和我耍花樣？”
我也是意外至極，苦笑搖頭：“說出來你可能也不會信，但是我真的沒有……”
異變突生，今天晚上的好戲似乎剛剛開始。
第232章轉折點
窗外風馳電掣，是一台台轟鳴的引擎合奏出的交響曲。
窗內也是劍拔弩張，孫天越憤怒的起身，背後阿蒙全神戒備，隨時準備出擊。
熊貓向前一步護在我的面前，有熊貓坐鎮，阿蒙至少不能掀起翻天巨浪。但是我知道門外樓道里全都是吳王的人馬，今天我沒有知會沈鶯鶯，她當然不會再度衝過來救場。
客廳的頂燈忽明忽滅，似乎在昭示著即將到來的暴風雨，我輕輕咳嗽一聲，真誠說道：“吳王，今天晚上我並沒有跟您作對的意思，您剛才的條件對我來說也算優厚，其實我可以同意。”
吳王當然沒有那麼容易相信我的話，他之所以能夠在蘇城屹立這麼長時間，靠的就是生性多疑，就算我和熊貓已經對他坦誠，他還是無法完全放心，皺眉問：“來的人是不是胭脂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