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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後我回到學校,必修課選逃,選修課必逃,生活一切正常。四月中旬的時候接到我媽打來的一個電話,問我最近有沒有生病。我說沒有,她就叫我千萬注意健康問題。我說健康能有什麼問題,我最近幾天飯量比以前大了很多,精力充沛,怎麼看都不像要生病的樣子。我媽在電話那頭沉吟了很久,然後說,沒病就好。

    後來我才知道我媽已經有預感我要生病了。她那幾天打麻將,忽然變得手氣好到極點,百打百贏。本來打牌這事,正常該是有輸有贏;但我們那邊很多打麻將的人都相信,要是手氣突然太好,且一直維持,就是不祥之兆。可是當時我媽並沒告訴我這個細節,而我也一時粗心,沒有注意到我媽在電話那頭沉默了那麼久。

    我媽的沉默是有道理的。打麻將手氣突然好得異常固然不是好兆頭,飯量猛然增大也是惡兆。只不過我那時不明白這個道理。

    結果,到4月21號中午,我去學校食堂打了很大一碗飯,忽然吃不下了。以為是偶爾一次食慾不佳,並沒在意;但連續兩天都沒有胃口之後我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了,且擔心起來。在這之前我已經生了兩場小病,如果真有第三場劫難,恐怕這就是開始。

    同時我注意到我的心跳快得異常。測了一下,靜坐的時候一分鐘居然都跳到110多次。去廣東省人民醫院檢查,醫生懷疑我是甲亢,又懷疑我染上了心肌炎,又懷疑我有胃病,還懷疑我有重感冒。開出密密麻麻的一張檢查單讓我“三天之後來檢查了再說”。我一看單,600多塊錢,又是查一些莫明其妙的東西,連梅毒檢查都有了。  

    我直接就把檢查單撕了。

    就這樣拖了下去。飯量照例很小,心跳照例很快。記不得是哪一天了就開始發燒,直燒得我天昏地暗。去學校醫務室檢查,醫生說是發燒。打了一周的吊針,任何效果都沒有。不僅如此,我還感覺到自己體能嚴重衰減。我本來一直善於長跑的,這一病下來,從宿舍去食堂這不到50米的距離,我居然要停下來休息兩次,都還累得眼前發黑。

    而且高燒持續不退。暴熱的天氣,晚上我蓋著厚厚的棉被還冷得發抖。而且發燒得久了,全身肌肉都酸痛。再加上每一次呼吸,都感覺有兩把刀刺進我的胸口,劇痛。我簡直覺得自己在經受地獄的折磨。

    再去了校醫務室檢查。醫生花了不少時間給我檢查,最後說,懷疑是肺炎。建議去省人民醫院住院,否則拖下去有性命危險。

    我聽得一身冷汗。一是住院要花太多錢。我一個月生活費才400多塊,哪有錢住院?二個,要是去住院的話,必定無法參加隨後的英語專業四級考試和期末考試。這就意味著我大學前兩年都白讀了。

    但是醫生又一再提醒我千萬拖不得,發展下去是要命的。

    我第一次感覺到了命運的殘酷,逼我面臨這麼艱難的選擇。命中注定的劫難,難道真的這麼可怕?  

    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不甘心大學前兩年就這樣白讀了,終於決定冒險拖下去。這個決定在現在回頭看來是相當的魯莽危險,但我不後悔。我一直有個習慣,就是不管做了任何事情都絕不後悔。

    接下來的日子很慘痛。我像平常一樣大步進教室、上課、大步走出教室,幾乎沒有人看出我已經病得很厲害,除了有一個平素就跟我關係比較好的女生問我:“你最近是怎麼了?我看你臉色白得像紙一樣,沒事吧?”

    我笑著說沒事,可能最近看書看到很晚沒休息好。一面想,明年這幾天會不會我已經跟馬克思待在一起了?然而第二天我就躺在床上幾乎爬不起來了。

    跟著的半個月我都沒去上課。專業四級的考試,我穿得厚厚地走進考場,身體虛弱得連鉛筆都拿不穩了,因為手劇烈地顫抖。我用拳頭握住筆,艱難地答卷,撐過了考試。後來成績出來,班上第二名。我媽打來電話安慰我說沒關係,你是在宿舍休息了半個月沒去上課,所以沒考到第一。我聽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因為她並不知道我病得這麼重。我只是告訴她說我休息了半個月,但她不知道這半個月我是躺在床上度過的。

    後來總算撐到7月20號放假,我居然沒有掛掉,居然還硬座了36個小時的火車回到家鄉。家鄉那邊氣候不一樣,我一回來就感覺好了很多。食量大了不少,體力也恢復了很多,我甚至都可以小跑一段了。  

    我以為自己已經開始在恢復了,所以就跟我媽上山去拜訪了陰陽師。我們是搭的一個摩托車上山。半山腰上有個岔路口,往右是往陰陽師住的地方,往左是我們市的一個公墓。那摩托車手明明識路的,那天不知怎麼的卻繞來繞去,最後居然把我們拉到了公墓入口前面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我一看前面是公墓,知道不是個好兆頭,一顆心直往下沉。我媽估計也是差不多的感覺,但我們都沒說什麼,又原路返回沿另一條路到了陰陽師家裡。

    陰陽師看了我,笑笑說,劫難還沒過。

    果然,到8月10號晚上我的病情突然惡化,連話都幾乎說不出來了。第二天我就住進了醫院。

    在醫院作了檢查,很快報告就出來了。醫生讓我的家人跟他去會議室談談(當時我媽、我兩個舅舅、小姨父,還有我表弟的媽都一起去的),卻唯獨讓我在會議室外等著。他們在裡面開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的會,我在外面百無聊賴地等了半個小時,然後見親戚們滿面輕鬆地從會議室里走了出來,說醫生講了,沒事的,沒什麼嚴重的問題。我見醫生不許我參加會議,知道可能我是救不了了,醫生不想給我太大的壓力而已;現在聽家人都告訴我沒事,我就更加明白了自己處境的危險。但我也沒有點破,說既然醫生說沒什麼,那就肯定沒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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