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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仙?
姥姥登時就懵了,嘴唇直打顫。
老太太又說,仇仙不是真的結仇了,而是讓我日後出馬領仙,給那黃仙的女兒積福報,抵消罪孽,能讓那黃仙的女兒早修仙道正果。
姥姥這才癱坐下來,臉色跟剛生了場大病似的,回過頭她又哭了好一陣,靠在我姥爺身上說這是造了什麼孽,說孩子這么小怎麼能搬杆子立堂口,出馬遭罪啊!
老太太一聽就不樂意了,眼睛一翻,說遭罪算輕的,那黃仙的女兒毀了真身,無法婚配,要和我結冥婚,算半個弟馬,等日後立了龍鳳堂子能積累更多福報。
她還說我以後是別想討老婆了,這輩子就跟黃仙的女兒過日子得了。
後來我才知道姥姥和老太太說的搬杆子、立堂口是怎麼回事,原來是要我當出馬弟子。
簡單來說就是跳大神,領著仙家和鬼魂一同入世修行,請仙附身給人看事、治病、破關,以此積累福報。
當然,能有這樣的本事可不是多幸運的事,大多數的出馬弟子在正式領仙出馬前,要經歷許許多多磨難,這不是常人能夠想像的。
那時,我沒法說話,就像一個木頭人似的站著,像是有人占據了我的身體,只能看著姥姥不斷抹淚,說這是讓老張家絕後,可怎麼跟孩子爸媽交代啊。
可老太太卻抽冷子一笑,說這事要不趕緊答應,別說老張家絕後,就是姥姥一家也得跟著遭報應。
而就在她話音撂下時,屋裡的座機電話突然響了,鈴聲特別急,姥爺心慌的去接,一聽,話筒就掉了下來,說我爸媽還有舅舅舅媽們去縣城買年貨時翻了車,都進了醫院!
然後他和姥姥便一同看向我。
那時候我還小,什麼都不懂,心裡特別慌,一會後悔炸死了人家孩子,一會又怕要償命的。
直到我感覺爸媽進醫院會不會跟我有關係時,身子突然一軟,肩頭像是被拍了一巴掌,直挺挺的撲倒在炕上,耳邊傳來那老太太的話。
她說小娃子還算有點悟性,天黑了就立刻拜堂,晚了還不一定出什麼事兒呢。
第二章 走陰結親
那時候老太太說的話我聽不懂,只記得摔在炕上時沒多少感覺,但我左肩膀頭卻死命的疼,這才記起那裡是被咬過的。
趴在炕上,我哇哇喊疼,不斷地哭,打滾蹬腿翻來覆去,姥爺姥姥忙按著我問咋回事。
我說不出話,嗓子都喊啞了,只能嗷嗷的叫,好像只有那樣才能解疼。
姥姥又焦急的問老太太怎麼辦,老太太說那黃仙已經走了,因為之前咬了我一口,在肉裡面留了毒,臨走時便把毒拍了出來。
她還說疼就疼唄,也死不了人,而且那黃仙一掌就把我肩頭的大竅拍開了,這得是多大的道行,換成了別的仙家給弟馬開個竅,都不知道得遭多少罪。
老太太說著,慢吞吞的上了炕,扒開我衣服,掰著我的肩膀看了看,用手在上面抹了一把,粘了一大把黑泥湯子,對著地面甩了甩。
也就是她這麼一抹,我的肩膀不疼了,抽泣了兩聲轉頭一看,肩膀頭什麼事都沒有,就是有點黑泥印兒。
她說已經沒事了,讓我跟她走,去娶黃仙的女兒。
姥爺姥姥忙說再等等,怎麼也得跟我爸我媽說一聲,還要和村裡的親戚們商量,這可是絕戶的婚。
老太太呵呵的冷笑,就說這都快天黑了,我的表哥表姐們為啥還沒回來?說惹怒了黃仙,叼走了魂兒,可別領回來時都變成了傻娃。
那兩句話一撂,姥爺姥姥臉上都沒了血色。
隨後,老太太便用手死命攥著我的衣領子,把我提溜起來,說還愣著啥,把衣服穿好了!
當時,我是被她一路拽出門的,姥爺姥姥追上來,老太太卻給攔下了,說要帶著我走陰娶媳婦,大活人跟著想死嗎?
那時候的姥姥一下子就被喝住了,一屁股坐在門檻上嚎了起來,姥爺扶著她也跟著哭。
姥爺的眼淚一淌,就在曬得粗糙乾澀的臉上浸出深色印記,那種悲苦的模樣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現在想起當時的場景,我能理解老人的心情。
不論是我、爸媽、舅舅舅媽們,還是我的表哥表姐,在老人眼裡都是心頭肉,舍了哪頭都跟心頭被刀剮了一樣。
這門冥婚不結,家裡糟了報應怎麼辦,這門婚結了,就是苦了孩子一輩子。
也多虧這左右為難的選擇是老太太幫他們做的決定,否則姥爺姥姥見了我爸媽,都有可能自責的喝農藥。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哭的太傷心了,那時的我反到止住了眼淚,回頭張望著門口的姥爺姥姥,被老太太拉著,一步一踉蹌的往村外走……
出了村頭,天也黑了,東北風呼呼的刮,我的耳朵鼻子都凍的生疼,因為害怕那個兇巴巴的老太太,我不敢問去哪兒,一直走到田地里,邁過了不知多少個地壟溝,我們才停了下來。
老太太站在我面前,在那張枯槁的手上吐了點唾沫,用力擦了擦我臉上的淚痕,整個田地里突然出現一片窸窸窣窣的聲響,密密麻麻的,從遠及近聚攏過來。
我忽然感覺到腳面有東西跑過,四下一看,便見到一雙雙泛著綠光的小眼睛在周圍閃動,而且越來越多。
等這些小綠眼睛到了跟前我才看清,竟然是一大片披著絨毛的小黃鼠狼,而且聽動靜還有許多正從遠處跑來,那感覺就像整個田地里都是這種東西。
它們跑過來立在周圍,一個個都抬著前爪,毛茸茸的小腦袋抻著脖子看我,爪子扣在胸口下面,看起來特別乖巧。
當時我還不知道這就是黃鼠狼,只覺得這些都是對人友好的小動物,隨後就聽老太太說讓我跟著它們走,去拜堂。
話一落,立刻就有小黃鼠狼跑過來叼我褲腿,看到小動物們主動跟拉我,還以為它們要跟我做朋友。
直到我後來才知道,那些黃鼠狼都是有道行的,合在一起,惑人的本事比我後來遇見的鬼打牆還要厲害得多。
那時的我被它們一圍就失了神,傻傻的跟著走了好遠,直到看見前面的路突然出現了亮,而且還有人,有街市,點著燈籠特別熱鬧。
走到街市跟前時,身邊就剩下幾隻小黃鼠狼了,我迷迷糊糊的環顧四周,腳下是一片田野,身後黑漆漆的,而我和那亮堂街市只有幾步的距離。
那感覺就像是在夢境中,腦子特別遲鈍,我本能的想往街市靠近一些,可不論怎麼邁步都像原地踏步一樣,但即便這樣,還是傻乎乎的往前走,直到恍然間發現左手腕上綁著一條紅線才停下來。
那紅線很細,輕柔柔的,打結的一端垂下一截,刮在手上很癢,有點不舒服,我想把它解開,可剛一碰那紅線,我腳邊便竄上一隻小黃鼠狼,一口叨在我手上。
它沒用力咬,卻把我嚇了一跳,就見那小黃鼠狼對我呲了呲牙,瞪了我一眼跳回地面。
我還想是怎麼回事,就聽到一陣特別喜慶的嗩吶聲傳了過來,街市里晃悠出一頂紅色的轎子。
通紅的轎子一上一下的晃蕩著,也沒人抬,紅色的門帘子一抖一抖的,看不到裡面的人。
正好奇的瞅著,我手腕上的紅線突然飄了起來,紅線打結處垂下的那一截瞬間變長,在我眼前蜿蜒延伸,一直探到街市里!
很快,那截紅線便飄到那頂紅轎子前,線頭一抬,鑽進轎簾。
當時我的手腕就是一熱,系在上面的紅線猛地繃直收緊,拉成一條直線,手上一疼,便被拽了過去!
那紅線的力道特別大,一下子就把我拉趴在地上,我周圍的小黃鼠狼們立刻吱吱叫著叼住我的衣服往回拽。
兩頭拉扯,手腕上的紅線立刻陷到肉里,我剛要喊疼,左肩膀被咬過的地方便是一沉,緊跟著整條胳膊就跟突然灌了鉛似的,抬都抬不起來。
一切發生的太快,大地里突然颳起一陣狂風,我眼前一暗,整條街市的燈像是齊刷刷被吹滅了。
黑漆漆的大道上,好些人被風颳倒,翻來覆去,像是一點重量都沒有。
還有一個人直接被風吹到我面前,翻了幾個身,我梗著脖子一看,這才發現……他竟然是個紙人!
他幾乎就在我眼皮底下,粉色的紙臉上,黑筆畫的眼睛直愣愣的睜著,一張墨色的嘴詭笑著,在風中晃來晃去。
我被它嚇得渾身發麻,可耳邊傳來的聲音卻讓我更加害怕,那是一種重物在地面摩擦的動靜,異常低沉,從遠處朝著我緩慢的靠近。
天太黑了,可我還是一眼就看到紙人的身後,一頂紙糊的轎子在一條紅線的拉扯下,左一挪右一挪的朝我而來。
那轎子上扎滿了白色的細紙條,被風吹的嘩啦作響,紙做的門帘子也被風掀了一腳,露出一雙小鞋,紅色的。
當時,整條街在夜色中鍍了一層青色,幽深的沒有絲毫生氣,紙轎子在地面上的緩緩挪動,還有街邊七倒八歪的紙人,構成一幅恐怖的荒街景象。